主任越听越高兴,当即说:“哪天咱们去一下平安庄生产队,总不能只给个名头,上级就不管了,免得有人难为他们生产队。”他太知道下头的人,想要难为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齐小叔笑了:“现在她就在我办公室呢,主任要想了解情况的话,我这就去把她叫来。”
“不用,我去你办公室吧。”主任站起来往出走,边走边说:“别看是你决定让平安庄漏粉条的,可人家不拼命配合的话,你光决定也救不了那几粮仓红薯。”
说完又摇头:“你要是早跟我说的话,县粮站的红薯,能少浪费不少。”
齐小叔张了张嘴,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主任虽然被上级批评为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实际上政/治挂帅的时候居多,他可不敢拿全县人的口粮冒这个险。
等在齐小叔办公室的夏菊花有些坐立不安。请不要怪她沉不住气,做为两辈子见的最大官,就是齐副主任的农村妇女,她不敢想象齐小叔汇报的对象是谁,能不能跟齐小叔一样把农民的口粮放到第一位。
如果人家觉得平安庄只讲生产不讲政治,别说买余下打井的东西,非得让平安庄把打好的井填平了都有可能。
那可是大伙儿没日没夜挖了四天才见水的井,周围几十亩地今年能不能有收成,全指望它呢。要是领导真下这种决定的话,夏菊花做好了阳奉阴违的打算——反正领导也不能一直住在平安庄,自己先带人装样子填几筐土,等他们走了马上重挖!
正想的起劲,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位没见过的领导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夏菊花。夏菊花听到门声从自己的思绪里警醒过来,看向领导的眼睛都没啥焦距,跟普通农村妇女见到不认识人的反应很相似。
“是夏队长吧,你带着平安庄生产队的社员们大搞农业生产,辛苦了。”主任主动上前两步,仍然笑眯眯的对夏菊花伸出了手。
夏菊花脸上的表情更加茫然,眼睛不由看向跟进来的齐小叔,不知道自己该咋对待伸到面前的这只手。
齐小叔笑着向夏菊花介绍了县革委会主任,夏菊花跟他浅浅握了下手,就站在那里不说不动。
主任看出她的紧张,很和善的问了现在平安庄的生产重点,又问了红薯的长势,最后话题终于落到了平安庄打的水井上头。
夏菊花一直很谨慎的回答着主任的问题,对于齐小叔已经替平安庄美化过的说法,夏菊花听主任提起前句,差不多就能想到后句自己该怎么接,倒没出什么岔子。
齐小叔听主任事无巨细的问题,心里原本捏着一把汗,怕夏菊花的回答跟自己向主任汇报的不一样。没想到夏菊花回答的比自己说的还谨慎,直接把平安庄漏粉条的初衷,定义到了怕自己生产队红薯储存不当,浪费粮食上面,被主任表扬为工作主动性强。
“那你觉得,平安庄还能再打几口水井,夏家庄又可以打出几口井来?”主任最后问夏菊花。
平安庄的水井夏菊花心里的数,刚才等齐小叔的时候心里也把夏家庄当年的机井回忆了一下,很有把握的说:“我们平安庄的水渠已经快修了一半,我觉得剩下的地里再打上五口井,村里吃的井再打一口,就能对付过去了。”
对付两个字出口,夏菊花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主任一眼,这样的词怕是领导不爱听。不想主任只点了点头示意夏菊花说下去,她也就接着说:
“至于我娘家庄里,他们离湙河远,还没修渠,地里咋也得打上七口井才行。”本想说十口的,刚才回想的时候只能记起七口的准确位置,夏菊花就干脆捡自己有把握的说。
主任严肃的看了同样站着的齐小叔一眼说:“齐副主任,我认为平安庄生产队的社员同志们主动抗灾,给全县所有的生产队做了很好的表率。为了表扬他们的这种行为,你看能不能把打井的经费给他们解决一下。”
天上掉馅饼了吗?夏菊花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终于抬起头来直视主任:“给我们解决经费问题?不用主任,只要能给我们解决材料就行了,我们生产队的社员有力气,我们自己能给挖井的人记工分。”
“哈哈,”主任笑了起来,向齐小叔说:“农民兄弟太朴实了。既然他们要自力更生,那齐副主任,给平安庄生产队和夏家庄生产队解决材料的问题,就交给你了。”
齐小叔连忙点头:“好的主任。我觉得可以让农林局下个通知,由他们通知各公社、生产大队、生产队,对于想自己打井抗旱、并且打出井水来的抗旱行动,材料可以由县农林局统一调配。”
这个建议无疑要把只对平安庄的支持,改成对全县所有生产队打井的鼓励,就是听上去得花不少钱。夏菊花本以为主任会不同意,没想到他竟然点了头:
“我觉得可以。农林局今年的经费应该还没动,由他们出面调配材料确实比让各生产队自己采购方便。再说,他们拿着钱,给那几个人……还不如让各生产队打井呢。”
中间省略的话,明显不是夏菊花应该听的,她装成不明白的样子问齐小叔:“齐主任,那我们生产队今天就能去农林局要材料吗,他们局在哪儿呀?”
主任已经向办公室的门走了,听到夏菊花的问题停下来向齐主任说:“不如你带着夏队长去一趟农林局,省得下次她领材料找不到地方。对了,夏队长,你自己一个人,能把那么多材料带回生产队吗?”
夏菊花连忙谢过领导的关心,说:“我们公社农机站的薛技术员,开着拖拉机呢,只拉三口井的材料,肯定没问题。”有问题也可以找齐卫东,就不必让主任这么大的领导知道了。
主任又向夏菊花伸出手来,夏菊花这次便用力握了一下,听到主任语重心长的嘱咐自己:“夏队长,你有想法有能力,把平安庄生产队的生产抓的很好,可眼界不能只局限在平安庄生产队呀。”
啥意思?夏菊花都不知道主任是啥时候咋出去的,愣愣的看着齐小叔:自己只是不想看到平安庄熟悉的人再次挨饿,这才不得不当了平安庄生产队队长。刚当了半年多就快累脱皮了,眼界凭啥不能只局限在平安庄?!
齐小叔把主任送到门口,看到的就是直直盯着自己的夏菊花,那诧异的表情,仿佛还没消化刚才主任的话。其实齐小叔自己听说夏菊花带领平安庄生产队做的那些事儿,心里也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想到自己虽然是主管农业的副主任,可直接插手一个大队的工作不好,才一直没有说出口,现在主任亲口说出来,倒让齐小叔有些期待。
“夏队长,我们先去农林局吧。”齐小叔忍住自己的笑意,招呼了一声夏菊花。
夏菊花难道能问齐小叔,主任的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别说她只想跟平安庄的人一起安安静静的挣点儿小钱,就算是想“当官”,这么问也显得太急切了。
就当自己没听出来好了。夏菊花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有些心虚的冲齐小叔笑了一下,跟着他离开县革委会。出了门才想起来说:“齐主任,薛技术员还在小齐那儿等着我呢,拖拉机也停在小齐他们胡同口。”
齐小叔听明白了,一边跟夏菊花往齐卫东家走一边说:“卫东那孩子有点儿不着调,认识夏队长之后倒是干了几件人事儿。”
做家长的总是觉得自己孩子不够优秀,可嫌弃的话自己可以说别人不能提的道理,夏菊花对此太清楚,所以没接齐小叔的话。
刚到胡同口,就见李林站在那儿往他们这边张望着,可能没想到齐小叔跟夏菊花一块过来,看清两人后回身就往胡同里跑。
“你给我站住。”齐小叔对李林喊了一句,声音别提多威严了,夏菊花还头一次听到他这么对人说话呢。
李林马上停下了,回头讨好的向齐小叔笑了一下:“姐夫。”
啥情况,跟着齐卫东跑黑市的李林管齐小叔叫姐夫?夏菊花今天受到的惊吓可真不少,要不她会问问齐小叔,你们家的人是不是把黑市给承包了。
好在理智仍在,夏菊花没问出口,到了齐卫东家里,听着齐小叔把侄子、小舅子骂了一通后,带着薛技术员和齐小叔一起坐上了拖拉机。
“你们两不跟着一起去搬东西,想让我跟夏队长搬吗?”齐小叔冲明显松了一口气的齐卫东和李林两个吼了一声,把两人都吼到了拖拉机斗里,然后自己气哼哼的给薛技术员指路。
齐卫东凑到夏菊花耳边小声问:“婶子,我小叔咋跟你一起来了,带你去农林局干啥?”
听说齐小叔要带夏菊花上农林局要打井的材料,齐卫东马上换成了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该,农林局姓王的天天就知道巴结革委会那几个造/反/派,老给红小队的人出补贴让他们敢不把主任的话当回事。这回他手里没钱了,我看那些人还巴结他不。”
得了,刚才主任在齐小叔办公室说到一半的话,齐卫东全都给说全了,夏菊花很没有心理负担的问:“那他能痛快的给我们东西吗?”
“主任副主任都发话了,他凭什么不给?那几个造/反/派现在都不太敢翘尾巴了,他一条狗还敢呲牙?!”
的确不敢呲牙。看着拖拉机斗里满满当当的材料,夏菊花心里给出这样的评价。不过她还是礼貌的向王局长告别,并请人家有时间去平安庄检查材料的使用情况。
齐小叔得到提醒,继续威严的向王局长布置任务:“夏队长这话倒提醒了我,你们要成立一个专门的检查组,对那些领过材料的生产队进行检查,如果没打出水井来,材料要交回。不能交回材料的,要折合成钱收回来。”
这样做就可以防止有人冒领材料,更能促进各生产队尽量找准打井的位置,防止看到材料不要钱,就不管不顾的四处挖窟窿,即浪费材料还破坏土地。
王局长听懂了齐小叔的话,带着笑点着头跟夏菊花告别,并让夏菊花明天或是后天把打头一口井用的材料花了多少钱,拿着凭据来农林局报销。
这可把夏菊花给难为住了:“王局长,你知道我们农民买东西,都没有要凭据的习惯,买了就是买了,没买就是没买。”
王局长做出为难的样子看向齐小叔:“齐副主任,你看这事儿,要是没有凭据的话,我们局里也不好处理。”
齐小叔想了想说:“今天夏队长领的材料,是三口井的,你平均一下不就能算出每口井用多少材料吗?他们生产队的井都已经出水了,总做不了假。”
是做不了假,可他不就是想难为这个农村妇女一下吗?王局长脸上的笑快维持不下去了,看的齐卫东把头扭到了一边。
最后在齐小叔的关心下,王局长都没能让夏菊花第二天再跑一次县城,就不得不把头一口进的材料钱算给了她。
直到拖拉机出了县城,夏菊花还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问薛技术员:“这些材料我真没花钱是吧?”
薛技术员虽然也觉得自己长了见识,不过比夏菊花接受的好多了:“不光今天的材料你没花钱,以后再打井都不用自己再到处求人买材料了。”
早等着帮夏菊花卸材料的平安庄社员,见拖拉机来了,都迎了上来。陈秋生笑着问:“队长,今天回来的比上回早了不少,看来买材料挺顺利的。”
夏菊花从拖拉机上下来,冲陈秋生点了点头,就向等在一边的三队队长招手让他过来。三队队长知道里头有自己生产队的材料,却要让平安庄先卸,自己带着人继续等。
见夏菊花招呼自己,上来冲着夏菊花先道辛苦,至于花了多少钱连问都没问。夏菊花却从兜里掏出昨天收的二百块钱给他:“今天的材料是县农林局发的,一分钱没用。”
三队队长也惊着了,这个夏小伙的本事也太大了吧,咋就能从农林局白拉了这么些材料回来?
陈秋生听了同样不信,可夏菊花掏出来的那把大团结造不了假,她也不是自掏腰包替三队买材料的人。
“算了,咱们两一起去大队吧。”夏菊花想想这事儿还是得跟李长顺说一声——越早知道消息,就能早领材料,免得到时各公社、大队都去领材料的话,农林局一下子拿不出那么些材料来。
三队队长现在都快达到了夏菊花说啥他就信啥的地步。他告诉自己生产队的社员,一定要等平安庄的材料卸完之后,再领三队的材料,领到后马上挑回生产队,跟着夏菊花乐颠颠的一起来到大队。
都知道夏菊花不是说大话的人,也知道平安庄和三队打井的材料已经拉回来了,李长顺和剩下三个生产队的队长,还是不敢相信的问:“县农林局给咱们出材料打井?”
他们咋知道大家要打井的,夏小伙又是咋认识农林局的人,还让人家白给生产队材料的?多少年了,都是农民交公粮出劳工,最多在吃不上饭的时候得到些救济粮,啥时候也没白得过材料呀。
夏菊花不得不向大家解释:“人家县农林局不光是给咱们平安庄大队出材料,是给所有想打井的生产队都出材料。不过人家说了,要是打不出水来那材料得退回去,或是折合成钱还给人家。”
李大牛快嫉妒死三队队长了:“好你个老牛,你咋就想起来跟夏队长一起买材料的,人家还得给你从县里拉回来,可让你占大便宜了。”
三队队长不能不得意:“以后谁的话我都不信,就信夏队长的。你看跟着平安庄一起漏粉儿,咱们赚着钱了吧。把苇杆卖给平安庄,咱们也赚着钱了吧。昨天我想着既然平安庄敢打井,那我们生产队也不能比平安庄差得太多,不能落到夏队长后头太远,今天这不就……”
另外三个生产队长:好想打死这个人。
李长顺倒没因三队队长说以后只听夏菊花的有啥意见,笑着对那三个生产队长说:“看吧,我说你们里头牛队长看事儿最明白,你们还不愿意听。得了,都回去合计一下自己生产队需要打几口井,再算算需要多少材料。要是自己算不明白,就去问问陈秋生,那小子帐记得清楚着呢。”
本想跟着别的生产队长一起走的夏菊花,又被李长顺留了下来,心里可是直突突:这老头儿每次单独留下她,净好给她出难题,现在夏菊花恨不得不跟李长顺碰面才好呢。
“得啦,好象我啥时候难为过你似的。”李长顺见夏菊花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好笑的让她坐下,问:“县里真说打不出水来,那材料还得退回去?”
夏菊花觉得这个可以回答:“嗯,我听齐主任和王局长是这么说的。我也觉得这么办合适,要不各个生产队没事儿就在地里掏窟窿,得需要多少材料。”
“那你们生产队还准备再打几眼井?”
“我想着等这两口井打完后,要是还不下雨就接着再打四口,能下雨的话就少打两口。”夏菊花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李长顺敲着桌子又问:“那你知道该在哪儿打井了吗?”
夏菊花点头:“我跟薛技术员和林技术员商量过了,定了几个地方。不过得看这两口井能不能出水。”
李长顺觉得夏菊花还是稳妥的:“你这样想挺好。不过你也看到那几个队长了,他们没你心细,也没你主意多。我又眼看着干不动了,以后他们几个生产队,你也得多带一带。”
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啥呢?夏菊花很想问问李长顺,是不是跟县革委会主任悄悄见过面了,咋一个个都说这样的话。
她对着李长顺摇头:“大队长,咱们大队谁能比你更有威望,那几个生产队长也都听你的,你可不能说自己干不动了。就你这身子骨,我觉得干个十年八年的没有问题。”
李长顺被她逗乐了:“我也就比五爷小了六七岁,他现在天天在家里等着人伺候,你还想让我干个十年八年的,想累死我?”
可不是,李长顺看起来硬朗,却已经是六十几岁的人了。按着现在人的寿命说,他已经迈入老年人的行列了。但他平时精神头太足,往往让人忽略了他的年龄,还在为平安庄大队所有人操着心。
这一点不得不让夏菊花感动,脸上带了些出来:“大队长,你可别说这话,我说你能再干十年,你就能再干十年。”
“唉,我也想再干十年,可我的思想跟不上了,好些事儿我觉得不对的,可你都做成了,大家也跟着过好日子。”李长顺的神情有些黯然:“大壮家的,你别觉得我有时候偏向着那几个生产队。”
“在我看来,整个平安庄大队的人,都跟我自己孩子一样,哪个过不好我心里都觉得不落忍,想着过的好的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
“这几回你不愿意帮着别的生产队,我过后也想了想,不是你不讲人情,是我想差了。你们生产队的人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齐心协力,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啥都听你的。你自己凭本事得到社员的认可,要是不护着平安庄生产队的人,光帮着别的生产队,他们凭啥还听你的。”
“所以我就想着,你有这个本事儿,那就给你更大的地方让你把本事都使出来,让全平安庄大队的人都跟着你沾沾光。”
夏菊花脸都要绿了:“大队长,我没那个本事。”
“你有。”李长顺很肯定的说:“没见三队队长,现在你们平安庄做啥他都学着做,比我让他干啥还积极。就连李大牛他们仨,也就是抹不开面子,你等着吧,到时候不用我说他们也会求到你跟前,让你替他们找在哪儿打井。”
夏菊花迈着踩进棉花包上的步子离开了大队部,走了快有半里地才想起来自己的自行车忘在大队部了,又走回去取。取回来之后她并没有骑,而是推着车子慢慢往平安庄走。
上辈子她来大队部的次数不多,总是用路过地里的机井做自己走了多少路,做为自己还离大队部有多远的参照,所以心里对路过地方哪个地方打井能出水,还是有点儿数的。
但是夏菊花不想说,她怕自己说出来后,李长顺更不放弃让自己带那几个生产队的念头。她就是一个农村妇女,重活一辈子想不再被人议论,不再被人说是极品,然后好好攒点养老钱,以后谁也不靠的过自己的清静日子。
阴差阳错接了平安庄生产队队长,夏菊花不得不把吃奶的劲使出来,免得上辈子的悲剧重演。现在看初见成效,她都准备在大包干之后就功成身退了,李长顺说让她带带那几个生产队的队长?
她带得动吗?夏菊花连那几个生产队的人都认不全,凭啥能让人家跟平安庄的社员一样,对自己的主意全都赞同?自己出的主意没人理,夏菊花有再大的能耐也使不出来。
何况夏菊花一向不认为自己是个有能耐的人,只不过上辈子的经历,让她比周围的人多了点儿见识而已。她可不认为只凭多的这点儿见识,就让整个平安庄大队的人都跟着过好日子。
五爷听夏菊花向自己倒苦水,眼神倒挺亮:“你要是去大队部了,咱们生产队的社员招个工参个军啥的,是不是能多点儿把握?”
夏菊花控诉似的看着五爷,没想到老头儿为了几个招工参军的名额,就想把自己给卖了:“五爷,县里都多少年没从农村招工了,还有参军的名额,一个大队一年才六七个,好几千口子人盯着呢。”
“也是。”五爷有些遗憾的敲了敲烟袋锅子:“还是把那两口井的地方定下来实在。你真有把握在那两个地方打出水来?那离三队的地可不远。”
正因为离三队的地不远,所以离湙河才远,水渠又没修到,更需要用井水浇庄稼。
见夏菊花点头,五爷便没别的话,由着夏菊花带陈秋生把挖井的人选好了,只等第二天上工时候开始挖平安庄的第二口井。
刚安排好,亲家母就找来了:“亲家,你娘家兄弟来了,还带着一个人说是他们大队的大队长。”
夏家庄跟平安庄不是一个大队,听说娘家所在大队的大队长来了,夏菊花得想想才想起来,这个时候夏家庄生产队还归夏洼大队管,大队长叫夏洪民。
“那队长你快回去吧,我给大家分一分谁挖哪块地的井就行。”陈秋生见夏菊花没动,忙劝她回家招待客人。
一进院,因为前几天挖井今天得以休息的刘志全兄弟,正坐在板凳上陪着夏龙和一个有点儿眼熟的人说话,见夏菊花回来,几个人都站了起来跟夏菊花打招呼。
夏菊花自然先跟夏洪民说话:“大队长你咋来啦,有事儿让夏龙来跟我说一声就行。”说完又瞪了夏龙一眼,把夏龙瞪的莫明其妙。
大队长非得让他跟着来找大姐,难道他能不跟着来?
夏洪民在殷勤的让坐声中坐下后,才对夏菊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后半晌他接到公社的通知,让他来和夏菊花商量咋给夏家庄打井的事儿。
这么快就通知到了夏洼大队,夏菊花还真没想到,连夏龙都挺诧异的问:“姐,你还会打井?”
“我哪儿会打井。”夏菊花坚决拒绝这样的名誉:“我就是平时比较注意哪块地的长势好,哪块地的长势不好,不管雨水多的时候还是雨水少的年头都注意。所以我们平安庄的头一口井才出了水。”
“那你是不是还记得咱们生产队哪块地天旱的时候庄稼有收成?”夏龙兴奋的问了一声,有与荣焉的向夏洪民说:“我姐从小就心细,我们哥俩谁也比不过我姐。”
如果不是夏洪民就在边上看着,夏菊花能给夏龙一下子,现在却只能尴尬的向夏洪民笑着说:“夏大队长别听我弟弟瞎吹,我也就记得夏家庄那点儿事。”
所以为啥不是夏家庄生产队长来,而是夏洼大队大队长来找自己呀。
夏洪民脸上明显有些遗憾:“跟夏家庄相邻的两个生产队的情况,你也想不起来了吗?”
夏菊花是真无奈了:“夏大队长,我二十岁的时候就嫁到平安庄来了。”所以除了夏家庄的事儿,别的生产队情况她真心不知道。
“能记着夏家庄的事儿也挺好。”夏洪民听出夏菊花的抗拒,想起自己接通知时得到的嘱咐,不再追着别的生产队的问题不放,而是问夏菊花:“那你明天能带着夏家庄生产队的人去拉材料吗?”
“拉材料还用我跟着吗?”夏菊花觉得这个要求有点儿扯:“今天齐副主任已经交待给农林局的王局长了,不管哪个生产队去拉材料,都能直接配发。”
夏洪民没有夏菊花乐观:“你知道咱们老农民,一进了县城就找不到东南西北,还得跟那么大的领导打交道,我怕到时候他们连自己要用啥材料都说不清楚。”
夏龙也眼巴巴的看着夏菊花,跟小时候一样叫了一声:“姐——”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叫人,不怕别人起鸡皮疙瘩吗?夏菊花不客气的瞪了夏龙一眼,为难的对夏洪民说:“大队长,你知道我们生产队今天才把材料拉回来,明天准备打第二口井……”
“知道,方圆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夏队长你能干。”夏洪民毫不犹豫的给夏菊花戴高帽子:“你这么能干,生产队的事儿啥时候都能安排的明明白白,不差这一天半天的工夫是吧?”
如此明晃晃赖上夏菊花的架势,把刘志全兄弟两个给看呆了,不知道该咋给亲娘解围。夏菊花想到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回夏家庄一趟,干脆早去吧,省得今天夏洪民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回头再给夏龙两兄弟小鞋穿。
夏洪民:我不是,我没有。
第二天夏菊花不光带着夏家庄生产队长一起去农林局拉了材料,还带回了夏家庄给她的谢礼:七只毛绒绒的小鸡。
亲家母看着这七只黄毛球,乐的合不拢嘴:“我看你们家今年没抓鸡,还想着等我家老母鸡抱窝了给你捎几只,这下子我可省下了。”
夏菊花也笑:“他们非得让我拿着,不拿就不放我回平安庄。正好现在养着,等长大下蛋了我乐乐就有蛋羹吃了。”
你家孙子现在也没缺了蛋羹吃。亲家母心里念叨一句,脸上还是笑呵呵,谁让吃蛋羹的是她亲外孙,现在她还有事儿要求夏菊花。
“那个,亲家呀,我们生产队长今天来找你,你没在家,就托我给你带个话。”亲家母意意思思的开口了。
夏菊花现在怕听的就是带话,可说话的是亲家母,她还得听下去:“我们生产队长想问问你啥时候有时间,能不能去我们生产队帮着看看,在哪儿打井合适。”
明知道亲家母说的就是这事儿,夏菊花早有了应对:“亲家母,你说要不是家里忙不过来,我也不能麻烦你伺候彩凤的月子不是。按理说你们生产队长都找到家里来了,我应该去你们生产队一趟,可现在家里外头全是事儿,我就怕耽误了你们生产队打井的大事儿。”
亲家母脸上有些讪讪的说:“我当时就跟我们生产队长说了,你天天忙的脚不沾地,恐怕没时间过去,可他偏不信,非得让我带这个话……”
说话间听到了乐乐的哭声,亲家母正好借机进屋看外孙女为啥哭了。王彩凤见亲娘进来,婆婆没跟在后头,等了一会儿还没动静才说:“娘,我不是不让你跟我婆婆说队长来的事儿嘛,你咋还说呢。”
“我这不是想着大家都是亲戚里道的,能去夏家庄咋就不能去咱们生产队?要是咱们生产队打出井来,地里的收成保住了,也省的你跟着挂心我们不是。”
王彩凤听的直摇头:“娘,你说你以前老劝我,这回咋自己糊涂上了呢。我婆婆以前就知道自己埋头干活,哪儿会看地方打井。她都说了为啥知道平安庄在哪儿打井合适,又没见过咱们生产队庄稼长成啥样,你让她去指地方,她咋指?”
“指的地方出水还好说,要是不出水,那材料也使了,生产队得往里赔钱,能不埋怨我婆婆?我婆婆落了埋怨,心里不觉得咱们家多事儿?”
亲家母一下子明白过来,有些后怕的说:“多亏你婆婆主意正,要是个面子软的答应了我,将来你的日子可不好过。”
王彩凤听亲娘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小声对她说:“娘你想想,我婆婆算是挺照顾亲戚的了,去年要不是她让我回家告诉你们少卖余粮,咱们家现在是不是就得喝稀米汤?咱们家和我婆家是亲戚,可生产队别的人跟我婆婆有啥关系。”
话是冷情了点儿,可不能不承认这是避免麻烦的好法子。所以直到王彩凤出了满月,夏菊花给乐乐办了一场,亲家母都要回家去了,也没再提自己生产队队长,又来平安庄找过自己的事儿。
夏菊花感谢亲家母这一月帮了大忙,临走的时候除了给亲家母带了五斤花生油(用炒花生赚来的生花生找齐卫东换的),还给她一块能做件褂子的布料:“你知道我没工夫给你做衣裳,你自己回家做吧。”
看着比自己给闺女下奶带来的东西还多的回礼,亲家母不知道该说啥好,一个劲的感叹自己闺女嫁到了福窝里,又让她好好孝敬婆婆,要不她这个亲娘也不放过王彩凤。
出了月子的王彩凤当得起白白胖胖四个字,一笑起来露出两个以前不显的酒窝:“娘,你放心吧,我不听谁的话也得听我娘的话。”
气的亲娘感叹自己白养了个闺女:“亲家母,这个丫头我是白生了,正好你没闺女,就给你吧。”
夏菊花见亲家母真是心无芥蒂的样子,也跟她逗笑说:“不光你闺女给我了,连外孙女也是我的了。”
送走亲家母,家里的事儿夏菊花就不能不搭把手,家里外头两边忙的不可开交——李长顺自从那天让夏菊花多带几个生产队长之后,不管去哪个生产队都要到平安庄来叫夏菊花跟自己一块去,自己来不了就让刘力群来叫人。
夏菊花能怎么办,只能天天上工就把生产队的事情安排好,然后自己去打井的地方看看进展,再去地里看看红薯长势,对于种了其他作物的地头也要走到,如果缺水了还得让陈秋生安排人浇地。
往往不等夏菊花把所有事儿都做完,就到了大队部来平安庄找人的时间。
另外三个生产队有把握出水的地方,夏菊花为了减少麻烦都已经给指出来了,三队是最先打出水来的,也成了几个生产队中最信服夏菊花的生产队。
每次李长顺带着夏菊花到三队,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跟夏菊花打招呼,还请她到自己家里坐坐喝水。夏菊花哪儿有时间喝水,只能笑着拒绝。
这种时候,李长顺就会在她耳边唠叨:“你看,只要替大家办事儿,大家都记着谁好谁坏呢。”
我不想让别人记着行不行呀老同志。夏菊花无奈的看李长顺一眼,带着些恳求说:“大队长,我们生产队的红薯该扯秧了,明天我说啥也不能再跟你看别的生产队打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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