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长安城沸腾了。
随着大唐周报整版刊登了李泽在接见军官代表团上的讲话,几乎所有的人都傻了。
军队是谁的军队?
军队该效忠谁?
李泽第一次在正式的会议之上提出了这个问题,而且当场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军队效忠的对象是大唐,是大唐全体子民,而义兴社作为所有大唐子民的利益代表者,则毫无疑问地拥有对军队的指挥权。
这种看法,完全颠覆了自古以来的军队的属性。
在过往,无论是那一个朝代,在中央政权昌盛的时候,军队毫无疑问的是属于皇帝的。而在乱世,军队则属于一个个的地方草头王,属于一个个的割据军阀。正是仗着军队这个暴力机器,这些人才能成为人上人,才能颐指气使,才能肆无忌惮地收割财富,享受着自己的奢侈人生。
近几十年来更是如引,大唐帝国衰弱,一个个的节度使崛起,凭借着正是效忠于他们个人的军队。
随着李泽的横空出世,大唐中枢朝廷的权威一步步地走到了现在高度集权的时代,在所有人看来,大唐现在的数十万军队,毫无疑问是属于李泽的。不管是从士兵们对李泽的拥护程度还是那些将领们的私人属性,这一点都是被众人所承认的。
但现在,李泽公然提出了军队是属于百姓的。
哪怕就只是一种提法,也足以让世人为之哗然。
公孙长明也好,章回也好,他们在得知了李泽的这番讲话之后,也是为之震惊的。他们甚至都不同意大唐周报将这番讲话刊印出去。
不是他们不认同李泽的观点,事实上,在李泽的民族论,国家论一一出台,在义兴社的宗旨愈来愈完善的情况之下,这两个学富五车却又并不固步自封的大腕,已经在慢慢地接受李泽的观点。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被李泽慢慢地改造而不自知。
他们反对的理由,是担心李泽的这番讲话,对军队造成太大的冲击,从而影响士兵们的战斗力。
但李泽强硬地下令大唐周报原汁原味地刊登了这番主讲话。
在义兴社大会召开之前,有些东西,李泽必须要将他明确下来。
“我要塑造的是一个万世基业的王朝。”李泽对他的重臣们道:“而非一家一姓之天下,纵观史书,贤如尧舜,能如秦皇汉武,又将能一家一姓之天下延续多少年?如今这些当年的天皇贵胄安在?他们建立的强大国家安在?历史已经证明了,一家一姓之天下,纵然能辉煌一时,也无法长久地坚持下去。既然已经明确了这一点,我们为什么不求改变?”
“我要摸索出另外的一条路。”李泽目光炯炯地看着济济一堂的大臣们:“这就是皇帝不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他只能是这个国家的象征。国家的主人,只能是全体百姓,而代表全体百姓执政的,只能是他们利益的代表者,义兴社。”
“你们,都是义兴社中的佼佼者,也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我愿意把权力分润给你们,让你们一齐来为这个国家谋福利。因为我始终相信,集体的智慧,要远比一个人强得多。”
章回叹了一口气:“李相,可是现实是,我们这些人加在一起,都无法与您的智慧相比。”
李泽笑道:“章公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是指出了路该怎么走,但在走的过程之中,如何去披荆斩棘,去克服一路之上的艰难险阻,那就是大家的智慧了。打个比方,淳于尚书这些年来一直在不停修订的大唐律,要是交给我,就根本办不了。”
淳于越连连摇头:“李相,关键在于,做事情首先就要有方向啊,没有方向,大家蒙着眼睛胡冲乱撞,又哪里能做得成事情?”
李泽看着诸人,缓缓地道:“各位,这就是我今天要在这里对大家讲的第二件事。而这第二件事,我没有公开讲。淳于尚书说得对,蛇无头不行,我们义兴社是全体唐人的利益代表,但我们仍然需要有一个领导核心。”
众人连连点头,这才对嘛。没有一个首脑,大家总是觉得怪怪的。
“毫不客气地讲,现在义兴社的核心就是我。”李泽道:“义兴社领导全国百姓,而核心领导义兴社。但这个义兴社,是不是一直都是我呢?不见得。”
众人的呼吸再一次沉重起来。
“说一点不要脸的话,到现在为止,李某人尚认为自己是英明神武的,是克己奉公的,是能带领着大家在正确的道路之上一直向前的。”李泽认真地道:“但是,李泽是不是能一直英明神武克己奉公呢?能不能一直带领大家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呢?”
“当然!”所有人异口同声地道。
李泽摇摇头:“大家这就是在拍马屁了。现在的李泽清醒得很,知道只要是个人,就会犯错误,我是人,不是神。所以,我要趁着我还清醒的时候,还没有被权力蒙蔽神智的时候,建立起一套相应的机制,来保护我现在努力做成的事业。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召开义兴社大会,为什么要建立起相应的委员会制度的原因所在。”
“没有制衡的权力是可怕的。”李泽道:“因为一个人的权力没有限制的话,那是真可以做到一言兴邦,一言灭国的。我们必须要避免这种问题发生在我们的身上,那么,想出一套办法来尽量地不让这种事情发生,就是现在我们要未雨绸谬的事情。”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李泽一辈子都英明神武,你们一辈子都兢兢业业,但是到了我们的儿孙辈呢?大家就能甘心我们辛苦一辈子建立起来的基业,以后毁在不肖子孙手上吗?”
“所以,义兴社现在的领导核心是我。将来,如果我的儿子有这个能力,他也可以是义兴社的核心,如果他没有这个能力,那就乖乖地让贤。”
“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李泽笑了笑道:“毫不避讳地说,我是要当这个皇帝的,我不仅要当这个皇帝,我还要当千古一帝,我要让我的名字,超越秦皇汉武,将来在史书之上,我就是那颗最灿烂的太阳。我也想让我的子孙世世代代地坐在这个位子之上。但我也清楚,越往后去,我的子孙之中出现愚笨之辈的机率便会越大,那么,我现在建立的这套机制便可以起作用了。没这个能力,就乖乖地去当一个像征国家的皇帝吧,在大型的庆典之上,祭祀之上出来亮亮相,在需要他的时候出来给国民鼓鼓气,而治国的事情,便交给有能力的人,而这个有能力的人,必然会出自义兴社。”
“所以,请大家牢牢地记住,以后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人,不是皇帝。”李泽一字一顿地道:“而是义兴社的社长。皇帝有能耐成为义兴社的社长,那么他便能治理这个国家,如果他没有,他就只能是这个国家的象征。”
“我的儿子李澹,不会一直呆在深宫之中养尊处优,我会让他以一个普通义兴社员的身份,去从最基层一点一滴的做起,当然,我也会努力地培养他,给他别人无法得到的资源。”李泽道:“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还不能做到最好,不能得到所有义兴社员的承认的话,那他就不配成为义兴社社长,就只能乖乖地滚回家来当一个皇帝,做一个橡皮图章,做一个活着的菩萨。如此,我李泽的儿孙,以后即便混得再差,也会是大唐帝国之中最舒服的那一个人。因为有野心的人,想要去竞争的是义兴社的社长,而不是一个有可能有名无实的皇帝。那张椅子虽然很尊贵,却没有那么吸引人了。”
“所以!”李泽笑着环顾大家:“大家不要认为我李泽就是大公无私的,私心我照样也有。只不过我的私心,必须在国家利益面前让步。而义兴社的社长,就能横行无忌大权在握吗?当然不是的,这便是这些委员会存在的必要之处。社长是选举出来的,委员会的主席是选举出来的,委员会各负责一摊,社长只有团结,综合各个委员会的力量,才能有效地行使社长的职权。”
“这个制度推行开来之后,我相信,这天下所有的精英人才,都会对我们义兴社趋之若骛,大家试想一下,当有能力,有野心的人才,都进入到了我们的义兴社,我们义兴社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们还用发愁大唐帝国不能千秋万代,不能屹立于整个世界之巅俯视整个天下吗?而大唐帝国成为天下中央之国,我大唐子民还不能成为这天下最为荣光的人吗?”
听完了李泽的长篇大论,章回双手抱拳过顶,深深一揖到地,接下来竟然是屈下双膝,跪在地上对李泽大礼参拜。
“天下至公者,非李相莫属。这一礼,是章回代表天下千千万万大唐子民敬谢李相为我大唐子民谋万世基业。”
公孙长明跪了下来。
曹信跪了下来。
李安民跪了下来。
整个大厅之中,大唐帝国所有的重臣,全都五体投地的向李泽大礼参拜。
这不是在跪皇帝,而是在跪一个为大唐呕心沥血的圣人。
李泽没有避礼,双手负在背后,昂首看着大门之外,那一轮灿灿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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