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那一刻, 苏己知道，自己的时机来了。

她用心这么久，就是在等一个机会。

等一个能让商渊心甘情愿把自己头发割下来给她的契机和机会。

现在, 她被燕旭俘虏, 即将当做人质要挟商渊。

苏己并不害怕，她只是还不敢肯定，自己在商渊的心里究竟是什么分量？

这分量足够他在两国交战时选择她吗？

苏己不敢赌, 但又不得不赌，除此之外她找不到更好的契机了。

她心里想了很多，但面对阴沉的燕旭时, 也只是两三瞬时间, 她便决定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燕王，不知你抓我来，有何贵干？”苏己并没有身在敌营的惊恐，她表现得很淡定。

燕旭见她这般淡定, 倒是愈发肯定了此女与商太子关系匪浅。

他大笑几声：“等明日你就知道本王要干什么了。来人, 将她押下去, 饿上一晚, 不准给她任何吃的。”

说实话, 苏己若是真想逃，破例使用些妖法也不是逃不出去, 可是她按照燕旭的计划顺从了, 因为, 她也想看看, 当商渊得知她被敌国抓走后，会是什么反应。

苏己被下到地牢里关着。

这一晚，她没有合眼, 想了很多事情，全是关于商渊的。

不知不觉中，这个男人在她心里也变得不一样起来，从一开始她只把他当做一个工具人，再到后来，他们同生共死，经历了那么多，彼此依赖搀扶走到今日。

虽然她时不时就在对商渊表白，说她心悦于他，愿意为他付出生命。

那些鬼话，不知道商渊信没信，但苏己却觉得，谎话说上一千遍好像自己也会相信了。

黎明的曙光即将到来。

苏己抬起头，心中决定，倘若商渊最终选择了自己的国家和士兵，她也不必怪他，寻找狐尾失败便回狐狸洞让狐弥再想办法。

欺骗了商渊这么久，她其实早已经不忍心了。

她并不想做一个坏女人。

天很快亮了。

苏己被燕兵戴上枷锁和手脚链，推出了牢门。

外面已经厮杀震天，两军竟然这么早就开始交战了。

燕旭穿着铠甲站在城楼上，看到被押过来的苏己，意味深长地挑眉：“看来郑先生果然没有料错，你在商渊心里地位非比寻常，他发现你不见了，竟天不过四更就带兵打了过来，完全不顾章法了。”

其余几个燕国将领也跟着叉腰大笑。

“大王，看来我们这次抓对人了，那商太子为了一个女人就如此疯魔，看来也不是能成大事的，这一仗，必叫他有来无回！”

苏己顺着城楼空隙往下一看，漫天的黑甲中，一骑白马尤为醒目，那人穿着红缨银甲，手持长剑，目色凌厉在战场中无情收个燕兵的头颅。

他已经杀红眼了。

“小美人，看到你们太子为你这般，感动了吧？心疼不？”

燕旭上前捏住苏己下巴，不怀好意：“要心疼的话就冲他喊话，让他赶紧投降，本大王还能饶他一命，否则，我这刀可不会留情。”

白色的刀光划过苏己的脸庞，一道血迹瞬间出现在她右脸。

苏己面不改色，冷冷攫了燕旭一眼：“你休想。”

“哼，骨头硬是吧，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低头。”燕旭眸中寒光一闪。

他扯着苏己头发，将她拽到城墙上，冲下面万军莫挡的那骑身影扬声道：“商渊，睁大眼睛瞧瞧，这是谁？”

商渊闻声抬头，隔着千军万马，视线直直落到苏己身上。

苏己嘴唇张了张，想对他说点什么，这时候，燕旭突然抬手，将苏己头上束发发髻一抽，一头茂密青丝垂泄下来，在高高的城楼上随风飘起。

城楼下的士兵们都在那一刻抬起头，望着城门上那个女人。

“如此美人，落到我手里，定然得好好宠爱一番了，你说是不是商渊？”

燕旭的手掌在苏己脸上摩挲，胡茬几乎贴在她脸上，然后扭过她的头，狠狠吻了下来。

苏己皱眉，左右躲避不让他亲，但燕旭力气奇大，虎口钳住苏己下颌便让她动弹不得，苏己只好用力一咬，燕旭的舌头便被他咬破了血。

“他妈的臭娘们，贱表子！”吃痛狂怒的燕旭蒲扇般的大掌扇下来，一巴掌将苏己打得眼冒金星。

仿佛不解气般，打完一巴掌，燕旭紧接着又甩了她两巴掌。

顿时，苏己被他打得头发凌乱，嘴角沁血，但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却像沁了寒冰般死死盯着他。

那眼神叫燕旭愈发冒火，他燕王的尊贵怎能叫一介奴婢挑衅。

商渊在城门下厉喝：“燕旭，放开她！你若是敢动她一根汗毛，今日我叫你活着走不出婺城。”

燕旭仰天大笑，声音震彻云霄：“丧家之犬，你的女人就在本王手里，有本事你自己来夺吧哈哈哈。”

商渊双眼猩红，看着那纤弱的少女被燕旭押在手中掌掴，恨不得立刻踏上城门，将燕旭的脑袋给砍下来。

这时候，苏己挣脱燕兵上前对着商渊大声喊道：“殿下，不要上他的当，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

“将她嘴巴给本王堵住。”燕旭沉着脸吩咐，然后指挥下面的将士奋力反扑，早已布下的包围也伺机而动。

“商渊，你若再敢进攻，本王就将她推下城楼，让她亲眼死在你面前信不信。”

商渊身后的几位将领都迟疑了，面面相觑：“殿下，这……”

被燕旭押着的那女子，他们刚刚也看到正脸了，跟殿下身边那个小个子侍卫同一张脸。

这下，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相传，在殿下在燕国为质时，有一名宫女从始至终出谋划策生死不离，是促成殿下回国的大功臣。

后来又听说这宫女跟随殿下去了皇陵脚下。

如今在敌军看到一个恰龄女子，必然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贴身宫女了吧。

意识到苏己身份后，众商将领犹豫了，殿下此行将此女扮作近身侍从带在身边，想必对其十分在意，若真让她被当着殿下的面杀死，那殿下会不会……

一时间，众人僵持，不知该进攻还是后退。

苏己嘴巴被堵，却拼命对着商渊摇头，希望要他别为了她犯傻。

“殿下，我们怎么办？”将领拍马上前，询问商渊。

苏己后悔了，她看着浑身浴血左右为难的商渊，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后悔。

她不该利用他，不该欺骗他。

他是那么的好，那么的正直，那么的英勇，他不该被她这样没有良心的女人欺骗。

商渊，别管我，杀了燕旭，杀了他才能赢得这场仗！苏己在心里呐喊，眼里从她的眼眶夺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的心撕裂般痛苦。

模糊的双眼，只看得到一道千军万马中屹立挺拔的身影。

商渊死死盯着城墙上那道纤弱的身影，思考着应对之策。

看似从容冷静，谁也不知道他的双手已经被汗水打湿。

燕旭提出了他的要求：“命令你的士兵后退十里，让出婺城和默城，本王就放过这个女人。”

婺城和默城，是商渊好不容易才带兵打下的，若是因为她就此放弃，苏己绝对会成为商国历史上的罪人。

她会被历史写成比曾经的苏妲己还妖颜祸国的罪人。

她不想让商渊变成被女色蒙蔽的昏君，她希望他成为一代明君。

燕旭看出了商渊的动摇，愈发肯定这个女人是个重要筹码。

便示意身后一名□□手，低声道：“趁他不注意时，取他性命。”

苏己听见了这阴暗的计谋，发出愤怒地呜呜声，她用力抵抗封住嘴唇的布条，想要给商渊警示。

“怎么样商太子，本王这个条件你可愿接受？本王没什么耐心，我只给你半刻钟时间考虑，若你还不肯退兵交城，这个女人立马就会死在你面前。”

说这，燕旭将苏己的身子往城楼下推了推，苏己立马上半身整个悬在城墙上。

刀一般凌冽的风从她脸庞刮过，吹得她的头发向远方的战旗飘扬。

燕旭单手扣着她的腰，此时若是他一旦放手，苏己整个人再无着力点，手脚都被捆绑的她，便会如破布一般摔下城楼。

尽管如此，她脸上没有露出一丝害怕之色。

商渊却呼吸急促地下意识上前两步，眼中的慌惧骗不过任何人，他仿佛要伸手去接她一般，手臂下意识伸到一半，又强行克制自己放下。

他看着半挂在城墙上的女子，眼里的寒芒碎裂成冰，杀气在他周身凝结。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

苏己终于抵开了封住嘴巴的布条，一得到自由，她立马冲着远处战场上的商渊喊道：“殿下——你是我心中真正的英雄，一个真正的明君是不该拘泥与儿女情长的，商国的百姓们在等着您，绝不能让燕旭占领国土，打败燕国，一统天下，让苍生不再受战火之苦，奴婢唯有这一个心愿，就算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商渊寒冰双眸瞬间猩红。

“贱婢！”燕旭立马暴喝，并示意身后弓箭手伺机射出暗箭。

嗖地一声，箭矢射出。

苏己余光扫到那箭就朝着商渊的方向而去，她忽然睁开燕旭，猛地扑向箭矢。

利器穿透她胸膛。

她的身体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被箭矢的力道冲起一道起伏的弧线，她口吐鲜血，扭头回望，看见商渊惊痛震裂的表情，然后，她感到自己浑身一轻，开始急速坠落。

坠落的过程仿佛变得很慢，很遥远。

苏己抬头看着天空，觉得天真蓝，云真白，嘴角露出了笑容。

她终于不再抱着愧疚的心情去欺骗他啦。

解脱啦，真好。

她死了，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去跟燕旭打仗啦。

商渊，对不起，我骗了你。

坠落地面前的最后一刻，苏己闭上双眼前，恍惚听到有谁嘶声狂喊着她的名字。

“念念——”

那人喊得那般哀绝，那般深情，那般凄厉，就好像她比他的命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