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以后，我与玄烨成了真正的夫妻。

他待我是极好的，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我，往我宫里送着。

我说我怕黑，十日里总有六七日他会来我宫里陪我。

他常与我讲，今日上朝时候哪个臣子又闹了笑话，哪个王爷又出了洋相，直逗我笑。

我后来才知道，这些都是莫须有的事儿，都是他为着逗我开心，想着法子来哄我的。

有一天午后，天气极晴好。我正在暖座上坐着懒懒打着盹，忽然阿琼将我叫醒，说皇上身旁的梁九功来宫里寻我。

我忙起身往正殿去见他。

他捧着一个精美的孔雀纹路锦盒，见着我打了个千儿，急忙将锦盒递到我手中。

我问他这是什么，他只是笑。

于是自己打开，见是一枚好生精美的扳指。

鸽子血色，我从未见过。

他这才说，这是西域进贡的稀罕玩意儿，合宫只有这么一个，玄烨便拿来给了我。

我开心极了，立刻将那扳指戴上，比着外头晴好的日头，照一照，瞧一瞧。

阿琼都说我，笑得像一朵开艳了的花。

我开始对宫里的生活存了几分期盼，从前在府邸时常听娘说，这皇宫是个很可怕的地方，我却觉着额娘说的不对。

我就觉着这里很好。

这一年生辰，玄烨提前替我准备了许多节目，都是些稀罕的、我没见过的。

我开心极了，一直在笑。

玄烨拉着我的手，凑到我耳边对我说。

他说他爱我，说那么多妃子，他最爱的只有我。

我悄悄问他，那你是爱我多一些，还是爱淑嫜多一些？

他犹豫了片刻，回答我，当然是爱我多些。

我信了他这话，因为我也一样爱着他。

可是后来，我发觉这事情渐渐变得有些不太顺心。

玄烨十日里，本有六七日来寻我。

慢慢的，这六七日便成了四五日，四五日又变成了三四日，三四日又变成了两三日。

我问他，为什么最近不常来见我。

他说他朝政繁忙，疲累。

我关心着他，亲自学着下厨做了些滋补的汤水，漏夜送去乾清宫给他。

可梁九功却拦着我不让我进去，我有些不开心，问他为什么。

他仍是笑。

笑罢了才与我说，是马佳常在在里头伺候着。

我愣在原地，感觉心底冒着酸水，一阵一阵逼入眼眶，险些落了泪。

那是第一次，我知道他不会真正属于我一个人。

所以我第一次亲手做得那碗汤水，他始终也没有吃到嘴里去。

我嘴上不说，可心里却很介意这件事。

后来，玄烨来找我，我就刻意摆出一副不开心的样子给他看。

我想要他哄哄我，要看他因为我生气而慌张的样子。

我如愿以偿，玄烨是哄了我，也很怕我不开心。

于是我就觉着这样能让她重新重视起我，刻意三天两头端出一副冰块脸来给他瞧。

我以为我能抓住他的心，可换来的，却是他耐心消磨殆尽后，对我的疏远。

后来有一日，在坤宁宫请安时，淑嫜要众人散去，独要我留下陪她说会儿话。

我与她一直姐妹相称，十分亲昵，她要我留下我自然不会推脱。

闲话了两句，她便拿出了蜀锦的衣料给我瞧。

她说是玄烨新赏赐给她的，赶着她的千秋节，要她做两身漂亮衣裳。

我抚摸着那衣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样好的料子，我见都不曾见过，她却像是见惯了一样。

我正这样想着，淑嫜却突然取过茶水来，泼在了我手中的衣料上。

茶水溅起，将我手指烫的生疼，我一吃痛，松了手，那衣料就掉在了地上。

我刚要俯身去捡，却见淑嫜冲着自己白皙的面颊狠狠扇了两记耳光，都扇肿了。

我惊住，有些不知所措。忙上前扬起绢子替她揉按着面颊，问她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她却突然哭了。她一边落泪，一边指着我质问，她问我为什么要把皇上给她的料子弄脏了，问我为什么要打她两耳光。

我被她的发问问懵了，还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就见她一把将我推开，夺门而出。

后来，我将那衣料折叠整齐放在了她的寝殿，而后回宫将这事儿告诉了嬷嬷去。

嬷嬷听完，脸上的笑容凝住。

我第一次见她面色凝重对我说，她说我被淑嫜算计了，说我要吃大亏了。

我不明白她说什么，刚要问，却见玄烨来了。

我见了他还是很欢喜，像个小兔子一样一蹦一跳的凑到他身前，嘟嘴问他。

你可算想起我来了。

可他也不笑，只睁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看得我有些害怕，也收敛起了自己脸上的笑意，试探着问他怎么了。

他语气冷冰冰的问我，他问我是不是我弄脏了他赐给淑嫜的衣料，问我是不是掴了淑嫜两记耳光。

我辩驳说我没有，他却又说，如果不是我，难不成还能是淑嫜自己打了自己。

我无言以对，只觉着委屈，泪水止不住的落下。

他看着我落泪，没有规劝我一句，反倒冷笑一声对我说，淑嫜是皇后，我是妃嫔，他再宠爱我，我也得守着规矩。要是因爱生了跋扈，只会招惹他的厌烦。

厌烦？

我与他不过相好一年，怎就生了厌烦？

这一句话像是有人拿着铁鞭抽打在我胸口，震得我喘不过气来。

回过神来，他已经走了。

我渐渐明白了，是淑嫜妒忌，所以设计害我，要玄烨误解我。

我也明白了，玄烨对我的爱，只是流于表面。

他今天可以爱我，明天可以爱秀妍，后天可以爱玉汶。

他的选择那么多，而我的选择，从来都只有一个。

我开始思考，这样不对等的关系，算是爱吗？

不是的，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从那日以后，我再未给过玄烨一个好脸色。我觉着，他不配我和眉顺眼相待。也配不上我的真心。

可越是如此，我心里却越是惦记着他。

我一直记得，我与他初见的那日，他冲我和煦微笑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