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的烛火随风摇曳闪烁,衬得皇上面色阴晴不定。
他一扬手,转身向卓岚道:“这婢子如今认罪,便交给你发落。”
听得皇上如此说,琳兰心底止不住一阵阵发寒。
她捂着胸口,护在飞燕身前求情道:“皇上,婢子如此做也是一时错了主意,还请您恕她不死,留她一条性命罢!”说着,又向卓岚跪下,叩首道:“嘉嫔,今日事是我对不住你,还请你......”
“唉,姐姐这是作甚?”卓岚半是微笑将琳兰扶起,无限柔和道:“姐姐宫中婢子错了主意,哪里有姐姐对不住妹妹一说?只是这样阴毒之人留在姐姐身边,妹妹着实替姐姐捏一把汗呢。”她斜视飞燕一眼,又道:“你可知你一把火将本宫宫中四名无辜宫人一并烧死了去。他们都是娘生爹养,更有两名婢子马上满了年岁便能出宫与合家团聚,你怎忍心?”
飞燕颤抖着方要回话,听得身后生了急促步伐动静,微一侧目,见是梁九功携李检急急入内。
梁九功手中捧着一卷丹青,奉过顶来呈到皇上面前去:“皇上,御前番子清缴吴三桂一众余孽时寻得了一张绘卷,先是奉给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瞧过后便托人拿给奴才,说是要候着皇上瞧一眼再做定夺。”
皇上猛地将他手中的丹青拍打在地上,面容怒然,斥道:“你瞧不见如今朕在同德妃与嘉嫔说话吗?冒失闯进来作甚?”
梁九功连滚带爬捡起了地上的丹青,硬着头皮道:“贵妃娘娘催得紧,这丹青非得皇上即刻瞧了才可。”
卓岚瞧了一眼被梁九功紧紧攥在手中的绘卷,那绘卷上干了的墨点,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似雨入御池炸裂开来,格外刺目。
她明白那绘卷所绘丹青为何,心底登时一紧,眼睁睁瞧着皇上接过绘卷,粗略摊开,瞧了又瞧。
他舒展的眉头一寸一寸团起,看一眼丹青,又不自觉看一眼卓岚。
卓岚佯装不知,柔声笑道:“皇上这般瞧着嫔妾作甚?”
“你来瞧瞧。”皇上将丹青递给卓岚,她瞧着其上绘声绘色画着陈圆圆的画像,颇有几分惊诧道:“呀,此乃何人,生得实实与嫔妾有几分相像呢。”
皇上面色阴沉不定,眼底闪过夹着狐疑的眸光,缓声道:“丹青旁所书为此人名讳,陈氏圆圆,乃为吴三桂的小妾。”他粗叹一口气,又问:“嘉嫔,你生父生母皆亡,可还有人能证实你身份为何?”
卓岚闻言双手一抖,本端正持着的绘卷随之飘落在地。
她一惊,忙跪下道:“家乡村野之地闹了时疫,哪里还有几人生还?即便是有,如今早已四散离去,想要再寻着也如大海捞针。皇上有此一问,是疑心嫔妾什么?”她指一指丹青,错愕道:“皇上莫不是以为嫔妾是那狗贼吴三桂的女儿?荒谬,这太荒谬了!”
琳兰见状,不等皇上思虑须臾,忙打断了卓岚的话,厉声道:“皇上如今知晓姐姐为何要揪着嘉嫔的错处不休了?她与那陈圆圆眼角眉梢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何......”
“朕没有问你话。”皇上冷言阻了琳兰的话,扬手命卓岚平身,喟然长叹一声摇头道:“你生父生母所葬何处,可有立碑立墓?”
卓岚近乎不假思索答道:“杭州远郊有一村落,名为梁家村。嫔妾生父生母便被葬在村后十里地的小山坡上。乃为嫔妾亲自为二老所立墓碑,嫔妾父亲名梁葛山,母亲名穆惠,皇上可唤人去详查!且那墓碑之上还有嫔妾所刻百合花样,乃为母亲生前最喜花卉!”
她这话说得言之凿凿,着实令皇上心底疑云散了几分,于是忙吩咐梁九功依着卓岚所言派人去查。
梁九功方走,卓岚便觉一阵晕眩,后退了几步瘫软倒在暖座之上。
李检见状赶着步子唤来了当值的太医,一番问诊之下却是得了天大的喜事。
小产不过半年的卓岚又复有了身孕,她本是身子虚亏极了的人,此时得孕实乃不易。
皇上闻听了此事都欢喜疯了,哪里还顾得上怀疑她半分?
一璧吩咐着宫人们仔细照顾着卓岚,并令大修永寿宫,在这之前便将卓岚挪去永寿宫后宜妃所居的翊坤宫住着。
是日虽未重责琳兰,可宫人生事她乃一宫主位也逃不脱干系,皇上遂令琳兰闭门思过两月,合宫上下罚俸半年,而飞燕则交由卓岚处置。
人跟着卓岚回了翊坤宫,头先里在殿外跪了一日一夜,待到体力不支时才被人挪去了卓岚所居偏殿问话。
卓岚冷冷睇着面色苍白的飞燕,阴鸷笑道:“如何?你同你主子做下这事儿来,却被你主子抛出来赴死,可有不甘?”
飞燕余力瞪她一眼,口中一啐道:“若说不甘,便是没瞧着你这贱人被活活烧死,好给六阿哥报了仇去!”
卓岚扭捏着步子行至飞燕身旁,一手扯着她的头发与她面面相觑,唇齿吐芳道:“本宫能要了六阿哥的命,同也能取了四阿哥的,十四阿哥的!啧啧,只可惜,你是瞧不见了。”
她猛然用力将飞燕甩到一旁,拍一拍手掌,声音尽是阴毒道:“不过很快本宫就会送他们下去和你这个姑姑团聚,连着你主子,也一并如此。你很喜欢纵火是吗?本宫便送你与德妃娘娘一份大礼。”
约莫过了半月后,梁九功派去的番子回宫回话,果然在卓岚描述之地寻见了梁氏夫妇的墓地,墓碑之上可见百合花,更在其内挖出了两具骸骨,如此坐实了卓岚所言,皇上对她也尽消疑心。非但不见怪罪,还令人好生将梁氏夫妇重新厚葬。
而这一切,本就是卓岚早早儿预备下的退路。
在‘自证清白’后的第二日,卓岚吩咐宫人叩开了永和宫的门,并将一厚重的锦盒交到琳兰手中。
琳兰只问是何物,来人回话:“是飞燕姑姑的骨灰。我们主儿要奴才交代德妃娘娘一声,飞燕姑姑是活着入了焚炉的,意在要她感受一番活活被烧死的痛苦,也好告慰永寿宫无辜惨死宫人的在天之灵。”
琳兰闻听这话旋即晕身过去,手中捧着的锦盒重重摔落在地。
其内灰白粉末,洋洋洒洒随风散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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