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岚同沈夜共赴宴席时,因武官居多,且都是豪爽好酒之人,酒过三巡殿内飘散着一股浓郁的酒味,卓岚闻之有些不适,忍不住浅呕了两声。
沈夜由着袖间取出一片薄荷叶递给卓岚,嘱咐道:“薄荷叶醒酒,娘娘若觉着殿内酒味呛鼻,可嗅一嗅,多少能缓和些。”
卓岚接过薄荷叶道一声谢,心底遽然而生满满的暖意。
上首位上的皇上已然有些醉意,见卓岚来便欢喜道:“嘉嫔......来!”他拍一拍自己身旁的空座,令道:“坐朕身旁!”
语落,满殿嫔妃皆蹙眉而望。
皇上身旁的位置向来是皇后独座,从前容悦为皇贵妃时也未有过这般殊荣。
尤是琳兰见她安然无恙立在原地,忙低声斥着身旁伺候的飞燕:“她怎无事?”
飞燕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不知,许是,是沈大人赶去的及时,嘉嫔并未赴约。”
说话间,卓岚已一脸羞怯坐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将案前置着的牛乳茶向她推一推,指着群臣道:“满座嫔妃都已敬过功臣,你有着身子,以茶代酒即可。”
卓岚举止端庄得体,举杯便邀群臣,最终目光定在沈夜身上:“嫔妾敬各位大人一杯。”
话落,眉眼含笑瞥了沈夜一眼,沈夜亦礼貌颔首回应,饮尽一盏。
席毕,皇上独留卓岚伺候。
她虽有着身孕不能侍寝,可皇上此时已然醉成了一滩烂泥,哪里还有心思顾及旁事?
梁九功招呼内监将皇上挪回寝殿,而后擦一擦额间细密的汗,向卓岚福一福道:“嘉嫔娘娘,您有着身子还要您照顾皇上,实在难为您了。”
卓岚摆一摆手笑道:“原是本宫应当的事儿,公公客气了。”说着仔细清摆着素巾,替皇上擦拭身子。
梁九功见状这才放心退去。
暖座旁的炉上正滚着醒酒汤,卓岚伺候着皇上平躺身子,盖好被衾,这才长舒一口气,于榻沿落座,双手托腮,目光凝着菱窗外的当空皓月。
“念郎......沈夜......”
她轻声呢喃一句,忽而明艳的笑了。
她在这宫中,从未有一刻展露过真心实意的笑颜,今日,怕是头一遭。
正想着今日沈夜舍身相救之事沉醉其中,身后的皇上却翻过身来生了动静。
不等卓岚回过神,皇上已然将半颗脑袋探在榻沿外,张大了嘴巴作呕连连。
酒水混着佳肴而成的污物淅淅沥沥喷溅了满地,更不少溅在了卓岚的裙摆之上。
她受惊似地满是厌恶跳起了身,连连向后退了两步,取过皇上御用的锦布擦拭着自己裙摆的污秽。
一阵阵恶臭由着那一滩污秽物处传来,卓岚胸口一阵翻涌,恶心到干呕不止。
她目光凶狠瞪了皇上一眼,并不理会他,由着他半是悬空在榻上躺着,自然垂落的手臂已然浸入一片污秽当中。
“我真不明白,你这样一个恶心的男子,是如何要后宫这些蠢钝妇人挣得你死我活的。”
她话落,扬着绢子行到暖座旁,看着那一盅滚了的醒酒汤忽而心生一计。
她唇角挂着阴鸷的笑,信手抹了窗台上供着的金桔盆栽内的泥土一把,撒入醒酒汤中搅和起来。
待泥土没入汤中,才熄了炉火,将醒酒汤放在菱窗底下晾温热些。
约莫过了一刻钟,皇上朦胧中念叨着渴,琳兰便取了醒酒汤来,笑意盈盈行到皇上身旁,忍着恶臭将他扶起:“皇上,醒酒汤好了,您进一些罢,也好睡得舒坦。”
说着,便将碗盏放于皇上唇边,趁他毫无意识于是一口一口灌他饮下,心底只觉无限痛快。
这一夜,卓岚并未上榻入眠。
她坐在暖座上,目光一直凝在平躺在榻上鼾声如雷的皇上。
待他鼾声弱了下去,瞧着快要醒身时,卓岚才慌忙起身,跪在了皇上榻前,开始徒手收拾起那一地的污秽。
这般做作装腔作势了片刻,皇上果然醒身。
他醉意仍在,抚着额头只觉头痛。
下一刻,待目光移到跪地收拾着污秽的卓岚身上时,才骤然醒了神:“嘉嫔,你有着身子怎跪着?”
卓岚抬首,抹一把额间的汗柔声道:“皇上醒了?”
皇上这才瞥见那地上的脏东西,自己也是一脸嫌恶,道:“快别收拾了,唤宫人们来做!”
卓岚含笑摇首:“离着皇上上朝时辰还早,您再歇一歇。奴才们做事虽然规矩,到底没有嫔妾待皇上贴心妥帖。况且皇上歇着,嫔妾不想要下人来叨扰您。”
皇上强撑着起身,下榻后将卓岚从冰凉的地上一把拉起,半拥在怀中,叹道:“朕昨日糊涂,饮醉了酒。委屈你了。”
卓岚眉头微微团起,强忍着他身上的酸味,面上却仍笑得明灿道:“皇上说哪里话,照顾您是嫔妾的本分。不说嫔妾,姐妹们心底念着皇上,换了旁人也是如此。只是有一句嫔妾不得不说嘴皇上,往后再喜庆的事儿,可也不能再贪杯了。醉酒总是伤身的。”
后半夜,皇上睡意全无,陪着卓岚近乎是聊了一夜,待到天快明时,见卓岚哈欠连连才令她躺下歇一歇。
卓岚看一眼龙榻,心底乍然生厌,可面上却仍是柔婉,道:“再半个时辰皇上便要上朝,嫔妾一人睡在乾清宫也睡不踏实,还不若早些回宫去歇着。”
皇上诺声道:“也罢,你今日辛苦,乘朕的御轿回去罢。”
话落,唤来了梁九功宣了旨,梁九功闻言暗吃一惊,只待伺候着卓岚离宫上了御轿后才喟叹连连:“嘉嫔娘娘当真是好福气,这宫里,论是从前的仁孝皇后,还是如今最得宠的贵妃娘娘,可都从无有过您这般的圣宠恩赐呐。”
卓岚身子疲累至极,靠在轿辇上懒懒回了一句:“哪里是本宫的福气?托公公的福罢了。”
梁九功‘嗨’了一声,笑着打趣道:“娘娘这般说可是要折煞奴才了。瞧着娘娘一夜未睡,离着永寿宫还有些脚程,御轿最是稳当,娘娘先歇一歇罢。”
她取出自己收于袖间,沈夜赠予她的那枚薄荷叶子置于鼻尖,嗅其味,唇角勾勒出好看的弧度,才觉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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