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疑心

窗外晴好的天连续了三日,庭院里的落雪一早便被宫人们轻扫干净,空气里弥漫着雪沁新土散发的悠然香气。

那气味随风飘进婉媃宫里,她深嗅一口,手中持着针线神色怡然的绣着一方娟子。

今日本是发放例银的日子,可自安贵人小产,她偏殿的宫人便被以护主不力的由头罚了三个月的例银。

于是一早便听见众人在外抱怨不休,直至安贵人给皇后请安回宫后,那声音才消停下去。

云蝉捧着一盏雪梅茶奉在婉媃暖座旁的案上,瞧着婉媃绣着的娟子浅笑道:“小主的手真巧,这‘鹊飞送喜’的图案被描的栩栩如生,瞧那喜鸟振翅,像要夺了娟布飞上枝头一般。”

婉媃抬头看她一眼,缓缓将娟子放到一旁,顺势牵起了云蝉的手。

云蝉有意闪躲,却拗不过婉媃。

手掌摊开,其上刺伤早已结疤,可看着仍是触目惊心。

婉媃微微一叹,语带愧疚道:“原以为我将你从荣贵人哪里要来,可予你一份安稳差事。没想如今倒还不如从前,心里总觉得连累了你。”她指尖轻轻抚过云蝉伤痕,揪心到眉目都凝在了一起:“这样深的伤,可是要留下疤痕的。”

“小主如此说可要折煞奴婢了。”云蝉诺诺道:“小主待奴婢好,奴婢自是要衷心小主,护小主周全。奴婢家中无亲故,入宫为奴瞧尽人冷眼,从未被当过人看。唯有小主一人不嫌奴婢身份低微,照拂奴婢多时,奴婢如今不仅当您是小主,更当视您为奴婢的家人一般......”这话出口,云蝉顿觉自己错了言语,忙改口道:“奴婢是说......奴婢......奴婢当您是......”

婉媃被云蝉的局促样逗的扬起一记暖笑,又攥着云蝉的手柔声道:“即是当我为家人,何必如此拘谨。那日若无你,我失了主意还不知有无性命活到今日。你与我经了那事,自也算是生死之交,你无亲故,我稍长你几月,你便视我为姐姐可好?”

“奴婢惶恐,奴婢不敢僭越。”云蝉恭敬道:“奴婢只愿一生侍奉小主身侧,旁的心思,再不敢有了。”

二人说话间,沈夜已启了正门入内。

他手中提着一三层五福聚宝食盒,于婉媃面前启开将其内菜式一一腾挪在黄梨木桌上,忙活完这些后才正声道:“今日御茶膳房供小主进食午膳菜式为,葱拌豆腐,脆腌黄瓜,什锦鸭片,奶黄香饽饽,珍珠翡翠团玉汤,请小主稍后,待微臣替小主一一试菜。”

沈夜声调极高,分明是说给在外候着的太监听去的。

他由食盒夹层取出了银针,递入云蝉手中,向她轻声道一句:“劳烦姑娘。”

云蝉动作自然接过银针开始试菜,沈夜则面色一沉走近婉媃,轻声道:“小主,微臣依着您的吩咐细查了那莲花番经的如意结,款式虽是科尔沁部常用的款式,可内里却缝了一片巴布尔花的花瓣。”

“巴布尔花?”婉媃疑惑问道:“那是何物?”

“巴布尔花乃为蒙语所译,此花在科尔沁部为供花。此花花瓣湛蓝,于科尔沁部有着宁静与和平的象征,常人是不可随意攀折采摘的。”沈夜声音又压低了些:“可若是身份尊贵之人,自可以此花绣在随身物件上,祈求平安,又或赠与下人,以示对那人的提拔之意。”

婉媃轻抚着尾指护甲,暗暗道了句:“果然是她。”

“小主心里有了所疑之人?”

婉媃闷哼一声,目光发寒瞥向窗外:“我本想着她与长姐交好多年,又待我亲近,怎地也不至如此?却没想人心竟能如此险恶,直叫人恶心。”她满面充斥厌恶之色,伏案的手不觉渐渐收紧:“沈大人,劳烦你将此事告知长姐与容悦,让她们提防着慧嫔。”这话方出,婉媃转念一想,旋即改口道:“便莫要告诉容悦了,她性子不如长姐沉稳,若得知此事闹起来,无凭无据的,总归自己是要吃亏。”

沈夜面露不解之色,静默了片刻才道:“慧嫔娘娘?微臣所知小主落难,慧嫔与娴嫔都是向皇上进言最多的人,怎会是她?”

“她若不是如此虚与委蛇,又怎能蒙蔽了长姐多年。”婉媃瞥了眼案上供着的素玉插花瓶子,枯黄的花蕊正向着她挤出一个弧度,似是鬼魅邪笑般令人厌恶。

“当日容悦遭人陷害我便疑心过她,时常出入容悦内寝的只有我与她二人,事后在慎刑司她更一味阻着我询问那可疑宫女。再想如今之事,假借雪绒生事,取我妆台屉子下的栀子头油,又知道我送了落梅雪花糕给安贵人,更是她取了制作雪花糕的物料给的安贵人,现下又在雪绒落水之处发现了那枚如意结。”婉媃冷笑一声,泠然道:“宫中有位份的科尔沁部主子,只有她与太后、太皇太后三人,如今太后离宫为先帝祈福,难不成这谋害皇嗣之事还能是太皇太后所为?”

经婉媃这么一说,沈夜也听出了其中门道,急道:“那小主可该快些禀明皇上。”

“无凭无据,我去御前说些什么?”婉媃思虑片刻,话锋一转:“沈大人,再过十日便是安贵人小产一月的日子,你替我去翊坤宫向长姐递句话,要她无论如何都得劝皇上在那日来延禧宫看看失子的安贵人。”

婉媃这话方落,便听门外太监呼了一声:“沈大人,试菜这半晌还未试完,可是御膳房的吃食有虞?”

沈夜淡定从云蝉手中接过银针,正声向门外道:“无事,今日子孙香饽饽多送了些,方得一一验过才可安心。公公莫急,这便出来了。”说完又沉声应下婉媃所托之事,步履匆匆的离了宫。

云蝉摆好灵犀碗筷,见婉媃神色冷冷的,诺诺问道:“小主......菜有些凉了,还是快些用膳吧。”

婉媃蓦地觉眼眶有些温热,沉沉闭目,又用力挤了挤眼睛,咬唇道:“如今我闭上眼,仍是雪绒死在我面前时的惨状。我这心里犹如填了块巨石般堵得慌。”

“小主身子才好些,切莫太过伤神。”云蝉口中似还有话要说,却迟迟为未吐出口。还是婉媃睁眼后瞧见她神色有异,追问之下她才道:“小主,奴婢私心里想着一事古怪,那日皇后独审流玥后,将所有罪行都推脱在她身上,更连坐处死了她全家老少。可流玥不过是一届宫女,她即便再恨娴嫔娘娘,也无谓拿着全家人的姓名玩笑吧?”

“若说皇后一早知晓背后指使流玥的是慧嫔,倒也说得过去。你没见她那日在殿上,句句话都在替慧嫔周旋吗?”婉媃眸子阴冷望着窗外,语气含恨道:“无论如何,雪绒这条命,我定一并记在皇后与慧嫔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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