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容悦被几名侍卫抬下殿去,婉媃心中犹如刀割。
可皇上如今负了伤,她为皇上宠妃,自该留在皇上身侧侍奉着。
那日两宫太后走的极晚,天色渐明时才散去,婉媃伺候着皇上就寝,瞧见他肩上包裹纱布的位置与自己当日替他挡下鳌拜一匕首留下的伤疤位置极像,不觉心疼道:“皇上可受了大罪了。”
皇上轻缓拍了拍婉媃的手臂,半笑道:“如今不是正好,你与朕肩上皆有伤痕,你便不用成日里疑心着朕嫌弃你了。”
婉媃身子虚晃一闪,躲开了皇上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手:“什么时候了,皇上还要取笑嫔妾。”
“朕哪里舍得取笑你?”皇上说完这一句,目色阴沉望着窗外半晌,方沉吟道:“说实在,容悦今日骤然疯魔,可将朕吓得不轻。她本是那样温顺的女子,却不想发起性子来也是如此面目狰狞。她那一支银钗,几乎是没有犹疑半刻便刺入了朕的臂膀。”
“皇上......”婉媃牵起皇上的手,打断了他的话:“傅太医说,姐姐是被人下毒谋害才会失常,皇上也要同她计较吗?”
皇上接着夜色细细打量着婉媃神色:“朕知道你与娴妃情同姐妹,她出了这事,你心中必然放不下。”他一扬手,摇头道:“罢了,左右朕睡不了几刻便要上朝,你赶去瞧瞧她罢。只是你这寝衣实在单薄,朕替了传了轿再去,莫要染了风寒。”
婉媃至承乾宫时,宫里进进出出的宫人太医络绎不绝,方下轿秀妍便迎了上来,她面色阴郁谨慎道:“娘娘,娴妃娘娘当真行刺了皇上?”
婉媃看她一眼,慢慢道:“这事儿皇上已命人压下去,容悦母家本就在前朝得皇上重用惹了不少人妒恶,若是这事儿传入了前朝众臣耳中,怕多得是人要请命处死容悦。姐姐若为着容悦好,还是少说两句吧。”
秀妍拈着娟子捂着口鼻,定定颔首道:“原是我多嘴,娘娘快去瞧瞧娴妃娘娘吧,她发了一身的汗,人都虚透了。”
婉媃在琳兰搀扶下快步入了寝殿,可方一入内却与端着热水汤盆的莲心撞上。
她正欲询问莲心两句,却见莲心一脸愤恨道:“婉嫔娘娘是来瞧我们主儿什么时候薨逝吗?如此怕要婉嫔娘娘失望了,太医解了我们主儿体内大半余毒,日子可还长着呢。”
婉媃听闻莲心此说一脸错愕,倒是琳兰气不过替婉媃回嘴道:“青天白日的你胡说些什么?娴妃娘娘这样的好主儿,怎教出了你这口无遮拦的蹄子?”
“你......”
眼瞧着二人火气正旺便要吵起来,婉媃虽心中不悦但终究碍着容悦的面子也不欲与莲心生了龃龉:“琳兰,少说两句,先去瞧瞧娴妃吧。”
她说着便要往寝殿内走,可莲心却遽然将手中那盆温水泼在了婉媃身上。
婉媃本就传了一身单薄的寝衣,如此被泼了一盆水,自然浑身上下湿了个透。
她瞪大了双眸满是吃惊之色,琳兰忍无可忍狠狠掴了莲心一记耳光:“大胆奴才,是不要命了吗?婉嫔娘娘是什么身份,如今尚怀有龙嗣,你敢无礼至此?”
婉媃沉气搭了琳兰的手一把示意她噤声,而后不解问道:“莲心,本宫何处吃罪了你,你要如此?”
“借你身边走狗一句话,且要记着娴妃娘娘是什么身份,我们主儿一向同你交好,却不想是羊入虎口自寻苦楚!”她撂下这句话,似眼角噙泪,捂着烧红的面颊便跑出了寝殿。
琳兰见婉媃身子不住哆嗦,忙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娘娘别与那妮子计较,许是她也中毒疯魔了!”她半揽着婉媃关切道:“娘娘抖得厉害,还是先回宫换了衣裳再来吧。”
“无碍,本宫先去瞧瞧容悦。”
殿内因天色为明虽燃着烛火但仍是光线昏暗,唯有一盆盆的热水冒着缥缈雾气。
容悦榻前帷帐低垂,宫人们正伺候着她将一条条浸了热水的方巾放在她额间,只待方巾稍稍没了热气便需替换。
婉媃隔帐瞧着,见容悦平躺其上,面色比雪白帷帐还要白透许多。
她双眸紧闭,眉头蹙成一座矮山,胸腔剧烈起伏着,反复咳嗽不已。
婉媃见她如此辛苦,登时心头生出恨意。
容悦向来与世无争,唯一与她有些仇怨的慧妃也已薨逝多年,这宫中还有何人要害她?
于此时傅卓请脉而出,见是婉媃在双手作揖行礼。
婉媃凝眸向他,徐徐道:“娴妃如何?”
傅卓脸上神色一黯,踟蹰了片刻才道:“娴妃娘娘体内余毒清了大半,已无性命之虞。只是娘娘本宫体虚寒,如今骤然转为阳热体质,宫体一热一寒受损更重,从前诞育子嗣还有望,如今怕是......彻底断了指望。”
婉媃身子向后一倾,若不是琳兰扶着她便要重重跌下去。
她捂住口鼻啜泣着,琳兰与傅卓齐声劝慰了好一阵才得以缓解。
只见她强定心神,语带微啜问道:“太医可知娴妃所中何毒?”
傅卓目光闪烁,摇头道:“回娘娘,此毒物乃名博落迴,为多年生草本植物。叶圆呈心脏形,边缘线分裂,裂片有粗齿,叶背面呈白色。原本是寻常之物,入药外用可治跌打损伤、关节痛痒、汗斑、恶疮、蜂螫伤及麻醉镇痛肿。不过全草有大毒,不可内服!若不慎内服之,极易引起中毒,轻者出现口渴、头晕、恶心、呕吐、胃烧灼感及四肢麻木、乏力等症状;重轻者则有烦躁、嗜唾、昏迷、精神异常之症,更有甚者,还会心竭而亡!瞧着娴妃娘娘如今这情形,怕是日日服用此物,日积月累,少说也有两月有余。”他长叹一口气,庆幸道:“好在毒发的早,不若如此,便是要了人性命去也未可知呐!”
婉媃身体剧烈颤抖着,只觉又涔涔凉意从后背灌袭全身。
她张口结舌,尤不自信问道:“两月有余?毒又从何来?”
“毒从何来婉嫔娘娘应是最清楚不过,何必在这儿虚情假意故弄玄虚?”说这话的人正是莲心,她不知何时掀帘而入,不过手中捧了个用药的玉碗,其内还残存这些许药渣。
她略向傅卓福一福礼,旋而将玉碗递给他:“傅太医且瞧瞧,这汤药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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