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受了这番惊吓，一连数日缠绵病榻起不来身。

即便是坤宁宫内再未闹过鬼火，也常听她夜半惊醒唤着让云杉别靠近她。

转眼到了九月底，皇后的病非但不见好反而愈发严重起来。

这日仁宪太后与懿妃同去坤宁宫探望她，不曾想她竟疯魔到要其二人照了八卦铜镜才肯请人入寝殿。

仁宪太后笃行佛法，对这些事心中自然不信，又见皇后如此闹腾甚是不满。

撩帘入内时，她面色略有不豫，皇后脸色枯黄发丝也干燥枯槁，可人虽病着但礼数还算周全，见了仁宪太后忙在清月搀扶下要下地请安。

仁宪太后见她如今起身都要旁人协助，不由心头一紧关切道：“身子都成这样了，还在乎那些礼数作甚？”说着上前按了她的手一下，与她并肩落座榻上：“这事儿可告诉皇帝了？”

皇后摇首，咳嗽了数声才回道：“皇祖母如今身子方见好，儿臣哪里敢在此时将这烦心事告知皇上？皇额娘安心，儿臣这病不要紧，调理些时候便好了。”

“你就真信是那贱婢的鬼魂回来寻你？”人心太后闷哼一声，画的入鬓的眉毛一横：“因着你的说法，先帝征战时亡魂无数，岂不夜夜不能安枕？皇后，你是中宫，是这六宫的表率，你如今这幅模样，让旁的嫔妃瞧了，如何能心安？”

“皇额娘教训的是，是儿臣......咳......咳......”皇后身子仿若是虚极了，回不了两句话便气喘咳嗽，懿妃瞧着心中不忍，与仁宪太后对视一眼后，方开口道：“太后，皇后娘娘病中需静养，咱们还是别过多叨扰她了吧。您是长辈，在这儿娘娘也不好休息不是？”

仁宪太后蹙眉摇首，在懿妃的搀扶下离了坤宁宫。

方一出宫还未上轿，懿妃倏地跪地面向太后。

仁宪太后一惊，问道：“懿妃这是作甚？”

“太后，皇后娘娘如今这模样，还不知能撑多久。臣妾私心里想着，娘娘既然惊怕鬼魅，这是心病，寻常药石也是无灵。心病还需心药医，二阿哥骤然薨逝，皇后又被云杉那么一吓，眼下又闹了鬼火一事，任凭皇后娘娘再坚强的一个人，也总有抵抗不住情绪崩溃的时候。而要说皇后娘娘的心药，便唯有皇上一人。受了这么些晦气事，心中总是盼着夫君可以相伴身侧的。再则，皇上乃真龙天子，阳气最重，若是回宫，定能镇压住邪魅，令合宫遍天传着的谣言止了端倪。”

仁宪太后眼中闪过幽暗的星芒，凝视懿妃泠然道：“哀家还以为，你心里是最盼着皇后身子坏透了的。”

懿妃一惊，俯首更深：“太后明鉴，臣妾哪里会有那般糊涂心思？”

“皇后病重，六宫大权落在你手中，身份尊贵位同副后，哀家便怕你动错了心思，想着这狸猫当得日子久了，痴想着也能一朝做个太子威风威风。”仁宪太后微微一笑，扬眉看向懿妃身旁侍奉着的阿琼道：“扶你们主子起来吧。如今你有这心思，是哀家将你想得不堪了些。”

懿妃面色略有尴尬，只得赔笑道：“臣妾时刻谨记自己身份，不敢做出半点逾越本分的事来。皇后娘娘位主中宫，不过因着病弱由臣妾代劳罢了。其实这后宫的琐事比起前朝来也无甚轻松，臣妾实在难当大任，盼着皇上回来，也是私心里为自己想着。若皇后娘娘这病见好了，臣妾也就无谓理会那些琐事，终日里躲懒做个闲人，常伴太后与太皇太后身侧便足矣了。”

仁宪太后颔首盈盈笑了两声，似对懿妃的回答很是满意：“你有这份孝心极好，可也别怪哀家丑话说在前头，前朝的旧事你是略有耳闻的，哀家虽为中宫，可因着先帝宠爱董鄂氏，将哀家视为摆设，这事也是哀家这一生最为妒怨的。因此，在皇帝的后宫里，哀家决不允许前朝旧事重演。无论是你，还是如今你那个最得圣宠的妹妹，你私下里总得提点着些，莫要她恃宠而骄，否则哀家便是第一个容不下她。”

懿妃道：“太后教训的是，臣妾与婉嫔同出一脉，婉嫔也绝无丝毫不轨心思。”

仁宪太后由嬷嬷们伺候着上轿，直待轿帘落下后，才幽幽道了句：“你没有，不代表她没有。总之你记着哀家今日与你说的这些便好。”

因着仁宪太后修书一封至赤城，直言皇后病重情况危殆，皇上见信后忐忑不安，将此事告知太皇太后，在征得其同意后，即刻飞骑于十月初赶回京探望。

皇后大喜，见皇上为了自己的身子千里迢迢独赶回宫，心中甚是感动。又因着皇上于坤宁宫内整整陪了皇后一日，给她讲了许多鬼神无稽之谈的话，这才令她安下心来，病情也急速好转。

后来闻听长春宫中也闹了鬼火，皇上心中担忧婉媃或也被吓得不轻，于是次日一早离了坤宁宫便赶往长春宫内。

皇上来时婉媃还沉沉睡着，云蝉一早侍奉见是皇上来大惊失色，忙要入内去唤婉媃起身，怎料皇上食指置于唇间，轻声唤住了她：“天还这样早，让婉儿多睡会儿。朕自己进去瞧瞧她。”说着，他踱步入内，即将入寝殿时，又冲云蝉低声问道：“你家小主可有被那鬼火吓着？”

云蝉一怔，心底想着既然婉媃交代了此事不告知旁人，那便是连皇上也应该瞒着的，于是道：“娘娘受了惊吓，也是夜夜不得安枕，皇上您是没瞧见，那日鬼火白日里燃了一片，可骇人极了。”

“虚无鬼魅怎可当真。你是伺候婉嫔的，以后少提及这些事，免得招人议论你家小主。”

听了皇上的训斥，云蝉诺诺应下，而后恭谨伺候皇上入了内。

婉媃半梦半醒，闻听殿外有了动静，于是挂着惺忪睡眼唤了句：“云蝉，现下什么时辰了？”见云蝉半晌未回话，婉媃狐疑向殿门瞥了一眼，却正与皇上柔情似水的目光撞上。

她吓得一个激灵，复而惊喜道：“皇上？您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