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印得了婉媃的吩咐,带着几名面生的小太监悄摸跟出宫去,见皇后命人将云杉的尸身丢在乱葬岗里,竟连填埋也省去,整个人裹着竹制席便犹如一滩腐肉般被仍在山沟里。
待人行远些,李印掀了竹席一瞧,胃内便忍不住一阵翻涌。
云杉遭了凌迟之形,浑身上下哪里还有一块好肉?她被褪去了衣衫,赤条躺着,尸身已经发臭,密密麻麻的刀口凝着干涸血迹,瞧不出半分人样来。
依着婉媃的吩咐,几人合力将云杉抬去偏僻处焚了,余下骨灰交托给了一命老道士寻个风水地埋葬。
可自那日事毕,这宫里便又生了一件怪事。
皇后的病因着是服用了寒食散的缘故,又被鬼魂一说吓得不轻。
如今停了毒物,又破了鬼魅谣言,身子自然恢复快些。
这一日合宫来坤宁宫请安,离去时空中愁云密布,眼瞅着便要落了雷雨。
皇后回到寝殿,想着被云杉害了性命的承祜,不免一阵伤情,还得清月劝慰了好一阵才安枕榻上朦胧睡去。
入了八月里,京城闷热异常,而这一场雷雨犹如天降甘霖一般,瞬时将气温降了下去。
乌云遮天蔽日,便是正午天殿内仍光线晦暗,清月蹑手蹑脚燃起了一盏烛笼纱灯,其内烛火摇曳,伴着窗外雷声更添了几分诡异。
忽而一阵惊雷撕扯苍穹,皇后猛然于梦中惊醒,惊悸之余忙掀开帷帐唤道:“清月......”
听了皇后的声音,清月应声赶来:“娘娘怎歇了那么会儿便醒了?”
皇后凝眸菱窗外,见瓢泼大雨夹杂电闪雷鸣心中暗暗有些发怵,于是令清月将窗合上,多取些冰来供在殿内。
清月诺盛应下走到窗旁,可还未伸手,便惊呼了一声倒退数步,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神色惊恐双目瞪的浑圆,略有发抖的手指着窗外,口中哆嗦道:“娘娘......娘娘您快看!”
皇后一蹙眉,下地行至窗前,可眼前的景象,却险些将她的魂魄摄了去。
窗前一片蓝绿色的火焰如鬼魅般跳动着,无穷无尽绵绵不绝,见了皇后矗立窗口,仿若是有灵性般冲她扑来。
皇后知晓那物是鬼火,可如此大片成群鬼火集聚坤宁宫,实在骇人。
她惊得忙一把将窗合上,身子瑟缩在寝殿一角抱头呢喃道:“是云杉,是云杉来寻本宫了!她冤魂不散,一定是她!”
那日皇后宫中齐齐去了好几拨太医,奈何她方见好的身子,遭了这么一吓,又病弱下去。
说来也是,从前有着云杉在,说她装神弄鬼也能解释的通,可如今她人都死了,这些鬼火,岂不就是她怨念凝结而成?
这事晚些时候由着给婉媃请脉的白长卿传到了长春宫中,云蝉与霜若听后心中暗暗惊悸,云蝉胆小些,偶听窗外一阵雷鸣,吓得惊呼出了声:“娘娘......”她压低声音,凑向婉媃轻声道:“云杉死之前,您是去见过她的。她这般阴魂不散,可别缠上我们。”
婉媃不以为然一笑,凝眸于窗外落雨,幽幽道:“谁害了她她便去找谁,左右不是咱们对她施的那刑罚,她寻咱们作甚?”
一旁方探完脉的白长卿一面收拾着药箱一面神色警觉道:“娘娘不可不信这事,微臣去皇后宫中时,是亲眼见了还余下些零星鬼火在雨中烧着,瘆人极了。本在殿外伺候的公公都吓傻了,嘴里一直念叨着那鬼火连成一片,便是比夜间的乱葬岗还要吓人。”
婉媃‘哦’了一声,刚要追问,但听霜若吓得惊叫一声,指着窗外道:“娘娘快看!”
众人顺着霜若手指方向望去,果然,成片蓝绿色幽微火焰不知何时燃起,密密麻麻烧成一片,宛若坟地般骇人。
众人吓得没了主意,偏婉媃冷笑一声,取了把油伞便推门向外行去。
云蝉与霜若见状连忙去拦,屋外守着的李印也退进屋内,吓得不轻喘着粗气道:“娘娘,怕是云杉的冤魂缠了上来。”
“她做人时本宫都不怕她,如今成了鬼倒有这能耐了?”婉媃不顾众人阻拦,兀自推门而出,独独撑伞屹立成片鬼火之中。
旁人不敢上前,便是连偏殿住着的董文茵与纳喇玉汶也瞧见了这一幕,隔着窗户冲婉媃喊道:“婉姐姐快些回去,当心被这厉鬼伤了!”
婉媃并不理会她们,而是扫视着四下鬼火,突在一长廊下瞥见了些许红色粉末。她随手拈着娟子沾了一些,而后返至殿内,将此物交给白长卿问道:“白大人且瞧瞧这是什么。”
白长卿将那粉末放置鼻尖下嗅了嗅,凝眉道:“是红磷。”
婉媃挑眉一叹:“原本以为只有云杉是那心思,却不想还有旁人。”
云蝉见婉媃此说,疑惑道:“娘娘所言何意?”
婉媃顺手取了些清水洒在红磷之上,但见红磷即刻燃起,闪着幽微的蓝绿光芒转瞬即逝。
云蝉先是一惊,而后似明白了什么,奇道:“莫不是那鬼火,便是此物?”
婉媃颔首道:“本宫从前于《异闻录》中瞧过一事,曰红磷遇水可燃,生蓝绿之火,是为鬼火。”
“谁人要与咱们开这么大的玩笑,青天白日里,可要吓死人。”霜若捂着胸口余惊未了:“这事可得告诉皇后娘娘,不然她可又要犯了疑心病。”
“若不是今日下了这么一场雷雨,咱们还瞧不见这稀罕事呢。”婉媃又向院内瞥了一眼,见那成片鬼火已经燃烧殆尽,眉间不由升了一抹阴郁之色:“日日出入长春宫的嫔妃多不胜数,更莫要说坤宁宫。此事告知皇后,依着她的性子,最先疑心的便是我们。常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她自己心里有鬼,被这寻常事吓到也是自然。你即便告诉了她,她总还是要日夜忧思的。反倒不说,才更令这背后有心思的人疏于防备,自露马脚。”
她将沾了红磷的娟子在烛台上燃了,而后长舒一口气道:“合宫里仅有坤宁宫与咱们宫里两处生了这怪事,本宫心里想着,怕别是与咱们亲近之人,动错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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