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天朗气清,深幽碧蓝的天穹之上一丝云彩也没有。明晃晃的日头肆意露着强光,隔着暖座旁的窗纱撒入殿内,四下安静无声。
玉汶沉吟不语,惊恐胆怯的情绪尽数浮在苍白的脸上。
婉媃道:“姐姐有孕这些时日,妹妹常来探望,为得便是怕旁人动错心思,害了姐姐腹中龙胎。难道姐姐不觉得奇怪,这宫中无故丧生的孩子,未免也太多了些。”
玉汶回忆须臾,定神点头:“是了,陈常在母子俱亡,马佳氏产子时也险些血崩,再就是安贵人小产,连着皇后娘娘诞育嫡子时也晚产了一月有余,平白吃了那么些苦头。”她说着,眸色一沉,看向婉媃惊道:“你一早便知道?”
婉媃颔首:“是有疑心,可慧嫔所做伤阴鸷的事又怎只有这些,我不过是苦于没有实证罢了。”
婉媃将慧嫔所做之事一五一十告知玉汶,她是如何害了承瑞中毒嫁祸给容悦,如何害了安贵人小产嫁祸给自己,如何利用马佳秀妍害了自己母亲,又是如何在皇后孕期下了蒙古齐药。
这桩桩件件,听得玉汶瞠目结舌。
话落,婉媃别过脸去,看着窗外春色,脸上浮起一抹苦笑讽刺道:“如此精明手段,不放于前朝当个重臣,向皇上进言献策安邦定国,属实可惜。”
闻她如是说,玉汶心绪纷乱护着小腹道:“这事我们得告诉皇上,她要害的,可是大清天子的血脉!她为何要如此?”
窗外似是起了化雪春风,吹拂在窗纱之上,菊青色的纱帐微微鼓起,玉汶身子微一哆嗦,婉媃顺势将窗合上:“她与你同入宫,大清接连两朝的太后都出身蒙古,又与她沾着亲故。姐姐以为她会甘于屈居嫔位?”
玉汶却微微变了神色:“她竟有如此心思......可是皇上终归待她不薄,太后与太皇太后也同她最亲近,她什么也不需做,只待自己有孕一朝封妃指日可待。”
婉媃眸中寒光一闪,旋即冷笑着撇过头去,看着窗外院中忙碌着除雪的太监,漫不经心道:“妃?她怕是对后位动了心思。”婉媃静默了片刻,凑近玉汶些压低声音:“如今我母家败落,皇后那日若是难产撒手人寰,姐姐以为这继后的位置,会落在谁头上去?”
玉汶紧紧抿着朱唇,诺诺道:“当今皇后本就是为周旋鳌拜一党,拉拢赫舍里一族而立。若骤然过身,太后与太皇太后,自然是更属意出身科尔沁部族的嫔妃。如今宫中,出身科尔沁部的嫔妃,便唯有有慧嫔一人......”
屋外传来了窸窣动静,二人循声望去,正是慧嫔摇曳着婀娜身子口中哼着小曲回了宫。
云纹见她得意模样只觉得恶,又想起她日日对自己的殷勤关切,更刻意将那有损龙胎的药丸放在他随手可及处,诱她取来自用,当真是将自己当做痴儿傻童哄骗!
她气的浑身发抖,隔着窗纱指着她,嘴唇哆嗦打颤,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待慧嫔入了正殿,玉汶才怒喝一声,环顾四下随手操起案上一只青玉花樽,狠狠举起便要往地上砸去。
婉媃见她如此激怒,只怕花樽落地碎片伤着她,若然动了胎气更是不妙,于是连忙起身一把拦住玉汶,劝道:“姐姐冷静些,与自己置气有何用?”
“我又能如何?你不与我说这些倒罢了,如今我既知晓日日与此毒妇共处一室,心中如何能安?”她顺着婉媃的力道放下了花樽,护着自己的小腹恨道:“即便孩子诞育,她那般诡谲心思,我又如何能防?”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眼下屋外的冬雪都已经融了,姐姐何不让她同那恼人的积雪,一并化了去?”婉媃目光坚定看着玉汶,她俯身捡起锦盒,将散落一地的药丸颗颗收纳其中摆在玉汶面前,冷道:“如今她作茧自缚,我们便顺水推舟,送她一程。”
“你的意思是......”玉汶沉吟片刻,看着案上锦盒里璀璨的药丸,眸子一亮道:“你是说,要我将这事,推脱在慧嫔身上?”她见婉媃颔首,独自思虑片刻才道:“这东西终究是我不问自取得来的,无论如何与她也攀扯不上干系。且她一向与我交好,是满宫里都知道的。”
婉媃回道:“事实为何重要吗?她博尔济吉特氏从来不都是扭曲是非捏造事实构陷他人?她对姐姐不仁不义,难不成姐姐还要守着规矩留她活路?”
玉汶道:“为着我的孩子,我也是不肯放过她的。可皇上会信我吗?”
婉媃浅笑轻抚玉汶隆起的小腹,沉声道:“且不说我与懿妃手中握有证据,便是姐姐怀着身孕带上这些药丸去御前梨花带雨申诉一番,皇上心中岂有不生疑影的道理?更何况你服了这药丸几日,体内残余红花与牛膝两味,太医院太医皆可作证。姐姐也会说,慧嫔一向与你交好,你莫不是还会为了陷害她而赌上自己腹中龙胎的性命?”
玉汶不住点头,牵起婉媃的手问道:“妹妹你说,我该如何做。”
“此事待我同长姐商议后得了定论再说与你。非得前尘旧事一并发作,才能将她置于死地。”
第二日一早,婉媃与玉汶连同马佳秀妍,一同入了翊坤宫同懿妃商议此事。
四人串通一气,更对慧嫔所做之事添油加醋,统一了说辞。
这事便由有着身孕的玉汶先挑起头,一旦皇上深究,便如同华美锦袍上扯了一条口子,其余的事,即便想瞒也瞒不住了。
四人待皇上午憩过后,浩浩汤汤请命入了乾清宫。
御前皇后与慧嫔各自安插的眼线都得了消息,忙向各宫去报。
皇后听得此事颇感震惊,忙命清月取了自己妆台上锁锦盒夹层里的书信来,可那书信早在她生产那日便被婉媃拿去,清月自然无功而返。
皇后心中暗叹不妙,惊慌之余只能吩咐清月派人递话去长春宫:“告诉慧嫔,这事她若自己认下,本宫与赫舍里一族,还可保她母家无虞。若敢胡乱攀扯本宫,她那满家性命,便一并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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