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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后来从嘉睡得很沉。
起初她梦见,当年在明城时候的事情,吴心怡的妈妈,从新林,他们那个家。后来从新林去世,明城的从家也没了。
她在梦里,总是反反复复的回到那条巷子。
里面光线昏暗,视线尽头漆黑模糊。从嘉始终站在巷口,走了又回,回了又走,如此周折的在梦里重复了很多遍。
场景宛若被白雾掩盖,她看见过往数年的江倩。
冷眼、轻嘲以及从嘉最恐惧的忽视,江倩变成她的心魔,织成网朝她盖过来。
从嘉挣扎着,动弹不得。
倏然忽明忽暗间,她眼前亮出道光,好像坠入云层,周身都是轻飘飘的。恍惚睁眼时,从嘉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晏书贺。
男人双臂撑在她两侧,眉心微拧,熟悉的眉眼间尽是牵挂。
从嘉动动手指,鼻酸眼花之际,她只当这是还没能醒来的梦境,遵循着本能伸出手,环住了晏书贺的脖颈。
后半夜睡得舒适,只感觉手背一痛。
不出几秒,又被人按住手连带着被子,紧紧抱进怀里。
再醒来时已经十点多。
这觉睡得时间长,再加上刚刚退烧,从嘉头昏脑涨。
看了眼紧合的窗帘,她忍着喉咙疼咳嗽了声。
卧室外面传来格外有节奏的敲门声,从嘉撑着床慢慢坐起,门被从外推开,她看见站在门口抬着水杯的晏书贺。
“你……”从嘉张张嘴。
晏书贺眼底划过失落,走近说:“我就知道。”
从嘉:“知道什么?”
把水杯塞进从嘉的手心里,晏书贺熟稔的用手背试了试她额角的温度,嗓音淡淡,还带着些许指责:“我就知道等你醒来,就又会变成这样。”
从嘉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我现在什么样?”
“昨晚抱着人喊小甜甜,醒来就像提上裤子不认账的渣女,满脸写着你哪位。”晏书贺坐在床边,给她压了下被角,控诉道:“从渣女。”
从嘉:“……”
她嘴角抽动几下,很明显还没从高烧中回过劲儿,咬着杯子问:“你昨晚一直都在我家啊。”
“那不然呢。”
晏书贺将她肩头掉落的发往后拨了拨,语气自然:“不仅在你家,你还强迫我跟你睡了。”
从嘉面露惊慌:“你别骗我。”
见她终于露出了平时的小表情,晏书贺适可而止:“逗你玩的。”
“我可是正人君子,不可能趁虚而入。”
从嘉松口气。
晏书贺边起身边说:“给你做了点粥,起来吃。”
他略显褶皱的衬衫衣角在从嘉眼前晃过,下意识地,她伸手捏住。晏书贺被拉的脚步微顿,侧目看向她,从嘉脸色还有些苍白,捏着水杯的指尖因为用力泛了点红。
“怎么了?”晏书贺耐心等着。
从嘉半仰起头看他:“不管怎么样,昨天还是谢谢你。”
晏书贺弯唇,格外轻佻地勾了勾她的下巴:“虽然我接受你的道谢,但你别以为这么轻松的,就能洗掉渣女的罪名了。”
“赶紧起来吃饭。”
说完,晏书贺提步走出卧室。
看着他穿梭在自己家里,花花甚至还像只跟屁猫似的,来回在他身后喵喵叫。从嘉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下巴,那瞬间有点耳热的同时,居然并没有感到不适。
怎么一晚上过去。
他们两人之间就迅速升温了呢。
从嘉没太多时间思考,晏书贺在外面喊了她几声。
简单洗漱后,从嘉走到餐桌边坐下,面前摆放着一碗玉米粥,旁边还有三碟开胃小菜。
晏书贺将椅子拖到她身侧,两人挨着餐桌拐角坐着。
“现在好点了吗?”晏书贺给她搅着饭。
从嘉摸摸眼皮:“没事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说着话,她就要去拿晏书贺指尖的勺子。
不料晏书贺避开,捏着勺子放进自己碗里,扬眉说:“怎么?是一个不够你发挥吗,还这么霸道的过来抢我的餐具?”
从嘉垂眼,勺子与筷子都在她右手边的盘子里。
“……那你怎么不说。”从嘉有点憋闷。
晏书贺轻声笑:“难道我得亲自递你手上才行?”
闻声,从嘉抬起头。
只见晏书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两秒钟,状似被迫承受的小可怜,拿起汤勺塞进她手里,弯唇说:“现在这样可以了吗?”
被那眼神看的脸红心跳,从嘉捏了下耳朵,没好气:“赶紧吃你的吧。”
“行。”晏书贺用她筷子夹了小菜,放进她碗里。
饭吃到一半,晏书贺的手机响起来。
他接通后没避开从嘉,助理直接汇报:“秦盛那边还是拖着,不过看样子他们是真打算换演员了。晏总,咱还撤资吗?”
“那就等等。”
晏书贺垂眼拨动着玉米粒,“他那边情况怎么样?”
“褚杭吗?最近好几家高奢都提出解约了,我看怕是凉了。”
听筒里的声音有点大,从嘉听见了褚杭的名字,咀嚼的动作稍停,抬头看着晏书贺。
他心有所感,掀起眼皮跟从嘉扬眉,示意她赶紧吃饭。
助理那边又多说了几句,晏书贺才挂断电话。
“是褚杭吗?”从嘉出声问。
晏书贺嗯了声,模样温和:“只是撤资的事情,我可没做犯法的事儿。”
想到上次在电影院里,他说要将晏则安与付雅拷在一起,从嘉说那事情犯法。
她弯了下唇:“其实不至于的,褚杭跟曲又宁的事情,你不用插手。光她姐发难,褚杭都吃不消,别提剩下那几个叔叔。”
“我又不是为了她。”晏书贺说的随意。
从嘉微怔:“那你也不可能故意跟钱过不去啊,撤资这么大的事情……”
晏书贺喝完最后一口粥,起身时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就是单纯见不得你生气。你这种脾气的,把你气到动手……也是能人。”
“曲又宁怎么样跟我没什么关系,反正我最看重你。”
他这话毫无遮掩,示爱示的坦坦荡荡。
从嘉盯着他的背影,嘴角抿紧,这下是直接支起手肘按住了耳朵。
大清早起来就不让人安宁。
傻逼晏书贺。
从嘉垂眼低声骂。
-
医生查过房没多久,宋清瑶就醒了过来。
江倩昨晚守了她一整夜,现在疲惫地靠着床头柜打盹。
宋清瑶迷迷糊糊地看着天花板,好几秒后,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又进医院了。
“妈妈……”她低声喊。
睡得并不深的江倩瞬间睁开眼,扑到床边握住宋清瑶的手,喜极而泣:“甜甜,甜甜你总算是醒了。你可吓死妈妈了……”
宋清瑶没什么力气,任由江倩握着自己。
歇了会儿,她才缓慢地问:“姐姐呢?”
之前每次做完手术出来,宋雨知永远都是第一个出现在她眼前。
江倩以为,宋清瑶问的是宋雨知。
“你姐姐今早请假过来的,去水房打水了。”
宋清瑶别过头:“不是。”
做完手术,身体还没有恢复,宋清瑶说话都极其费劲。
江倩只看见她嘴角蠕动,却没听清宋清瑶在说什么,倾身凑近追问:“你说什么?”
“妈妈。”
与此同时,宋雨知提着水壶从外面进来。
看见宋清瑶睁眼的瞬间,她顿时放下水壶几步跑过来:“甜甜,你醒了。”
江倩起身让开位置,叮咛道:“雨知,你看着点,我去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再让医生过来检查一下。”
宋雨知应下。
见江倩出了病房,宋雨知拉过宋清瑶的手,温声细语安抚了几句之后,又忍不住训斥:“昨天路上那样滑,你怎么那么不听话。不是都跟你说过,要慢慢走,小心摔跤的吗。”
导致宋清瑶摔跤的罪魁祸首,以及昨天医生的话。
为了不让她自责,江倩跟宋国良都没有告诉宋雨知。所以眼下,宋雨知只是从他们三言两语间,知道宋清瑶摔倒,是因为去见从嘉的时候,跑得太快。
只是有些话向来三人成虎。
宋雨知见她懵懂,言辞难掩怨怼。
“你那亲姐真是让人无语,过去拉着你回来不行吗,非得站在原地让你自己跑过来。”
“要是我的话,怎么可能看着你受伤。”
“亏你那么喜欢她,我看她就是不想让你好过。”
宋清瑶扭头看她:“不是的。”
“怎么不是啊,妈妈昨天狠狠骂她了,肯定是她故意的。”
话音刚落,本以为不会反驳的宋清瑶骤然开始剧烈挣扎。
将自己的手从宋雨知掌心间用力抽出,甚至涨红了脸不去看她,口中低低呢喃着:“不怪姐姐的,你才是坏人。”
江倩本就没走远,听见屋里传来宋雨知的惊慌声,她握着手机快步走进去。
“妈妈,她这是怎么了啊。”宋雨知吓红眼。
江倩心中挂念着宋清瑶,直接越过宋雨知走到病床边,弯腰扶着她扭到一边的小脸,细语道:“甜甜,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跟妈妈说。”
宋清瑶费劲地反抓住江倩的手,哽声问:“姐姐呢。”
小孩子的第六感好像比成年人要敏锐得多,刚才宋雨知那几句话,让宋清瑶感到恐慌。她忍不住追着江倩问,丝毫不松口。
“姐姐不是在这儿吗。”江倩拧眉安抚。
宋清瑶声音沙哑:“不是她,我说从嘉姐姐。”
这么些年来,宋雨知跟宋清瑶向来都很和睦。
自打上次宋雨知言而无信,让宋清瑶自己跑走去找从嘉后,她跟宋雨知的的关系就开始一去不复返。
江倩辨认出她口中的姐姐,顿时僵在原地。
“她说你骂姐姐了?”
宋清瑶抠着她的手指问。
对上眼前这双干净透亮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江倩甚至感觉自己的那股气上不来,快要窒息。
她不太清楚,宋清瑶为什么会对从嘉有那么浓烈的依赖。
分明从出生到现在,从嘉几乎没什么好脸色。可宋清瑶却很喜欢她,就像是面对偶像的小粉丝那样,认认真真地,每次遇见都会开心好久。
被宋清瑶质问,江倩又想到了昨天跟从嘉说的那些。
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此时此刻,她几乎不敢去看宋清瑶的眼。
脑中轰鸣响过后,江倩听见宋清瑶执拗地说:“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她眼神骤变,颤声道:“你说什么?”
“姐姐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不疼疼她。”
“她明明那么好。”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跤,跟姐姐有什么关系,你那样指责姐姐,她就不会伤心吗。”
宋清瑶从小乖巧,除非有些实在不想退让,譬如昨天非要穿那双小皮鞋。否则的话她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哭着喊着说出这些戳心窝子的话来。
六岁的小朋友都懂的道理,现如今却用来教她这个已经结了两次婚的女人。
江倩眼前发黑,软软地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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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晏书贺给从嘉冲了包冲剂。
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窗外天空阴暗着,晏书贺抱着花花倒着方向撸毛,活生生将矜持的布偶揉成炸着耳朵的白毛猫王。从嘉捧着杯子小口喝药,不经意偏过头,忍无可忍地踢了他一脚。
“怎么了?”晏书贺纳闷。
从嘉皱着脸说:“你看猫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晏书贺垂眼,赶紧在花花暴走的前一秒顺了顺它的脑袋:“我在想事情呢。”
药已经凉的差不多了,从嘉几口喝尽:“想什么?”
“在想我要怎么才能不被怀疑,从你嘴里打探出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晏书贺这话说的直接,颇有几分理不直气也壮的意味。
从嘉默了默,随手扯来抱枕塞进怀里,手指捏着线头不停地在指尖上缠绕。
“你不想说就——”
“昨天宋清瑶出事了。”
他们异口同声,晏书贺收回话头看向电视。
从嘉怔忡的望着虚空处,眼神有几分缥缈的失焦感。
昨天被晏书贺带上车以后,从嘉本以为,他会立刻问这件事情的。但高烧昏睡醒来,直到一顿饭结束,晏书贺才在自己的三言两语下,将这事情提了出来。
从嘉不喜欢回想过去的原因,也并不是只会觉得遗憾。
另一方面,发生过的事情她不再想,就可以自顾自的敷衍着,那都是没有发生过的。既然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躲避问题,何乐而不为。
但晏书贺问了。
从嘉也难得有了倾诉欲。
“昨天我去宋家吃饭,路口正好碰见宋清瑶跟小伙伴玩儿,她看见我高兴,就朝我跑了过来。中途我让她小心些,可她没听我的,就在我面前不远处,她脚底打滑摔了一跤。”
从嘉眼底闪过暗色,“然后就再没起来。”
晏书贺抚摸着花花柔软的背,听着她波澜不惊的语气,多少猜想到了什么。
“送去医院进了手术室,她跟我说宋清瑶失血性休克,还告诉我,这会害了宋清瑶的命。我当时是真的很愧疚,也有想过,如果我走过去了,拉住她慢慢走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
电视里的哭喊声格外引人注意,从嘉将目光挪过去,扯了扯嘴角:“可能你不太相信,但在那后来,是真的有被她恶心到。”
“都说道德绑架害人,可对我做这些的,居然是生我的人。”
“不能提前预知未来是我的错,没有扶住她也是我的错。”
“要不是这件事,可能我还永远活在幻想当中,舍不得丢掉那丝从她指缝中漏出的母爱。一个母亲怎么能失败到这种地步呢,失败到让我觉得,断绝关系都并不可惜。”
她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面无表情的,宛若根本不会伤心。
如果晏书贺没有见到,昨天在雨幕里环抱住自己,哭到打颤的从嘉。他大概也不太会相信,从嘉会有那样的一面。
“那你怎么打算?”晏书贺低垂着眼。
从嘉笑起:“我不是慈善家。”
晏书贺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知何时外面又刮起了风,吹得窗户啪啪作响。
从嘉起身去将侧边的小扇窗户拉上,正往楼下看着,就听晏书贺在身后出声:“从嘉,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从嘉的指尖抠着窗沿,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晏书贺缓缓抬眸凝望她的背影:“做我女朋友这件事,你要不要?”
窗户锁没扣紧,大风刮过的瞬间又被挤开,细密的风瞬间涌进屋子,从嘉手忙脚乱的合上窗。她的神色有些慌张,可能是因为晏书贺这句话,也或许是被风吓到。
久久得不到她的回答。
晏书贺笑了声:“不要吗?”
“知道了。”他自问自答着,摸着花花的动作越发轻柔,“不要的话我就再努努力吧。”
听完他的话,从嘉倏地鼓足勇气转过身,眼底好似带着冲破一切的光,收敛着情绪问:“你追我这件事情,你家里人知道吗?”
这算是什么问题。
晏书贺扬眉:“也就只差知道你名字了。”
晏老爷子知道他喜欢的是结过婚的,孟婉茹知道他最近追求的,是搞插画的。
那不就等于是知道她了吗。
想到这里,晏书贺的脑子拐了个弯,隐隐绰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破茧而出。
思绪拉扯着理智,他挣扎抬起头。
从嘉颇为镇定的开口:“那就等你搞定你家里人,我再给你答案。”
“……”
操?她这意思是不是就是同意了。
担心晏家人有言辞,所以才没答应他,那只要家里人同意,娶进门可不是指日可待?
晏书贺手指发僵。
他看着从嘉从容不迫的走进洗手间,垂下眼,忽然用力将花花的毛发再度反着方向薅起。
这一下动静有点大,花花顿时跳起来,龇牙咧嘴:“喵——”
晏书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对花花的控诉视而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花花:请问你礼貌吗
我们晏哥的脑回路也是真的绝,这就要结婚了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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