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管家带回来的消息让许殊大惊失色。
市面上的炭价确实如陆泽明所说,要一文一斤,如此贵的价格,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但与之相反,玉州城内的各富户、官宦之家所采购的炭却要便宜足足一倍,一斤只需半文钱。
而且这种情况不是今年才出现的,前几年就已经有了苗头,只是不像今年这样贵得离谱而已。
至于许殊和齐管家为何会不知情,这也是因为采买回来的炭价并无变化,他们只看看大体的账目,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去过问府中的小事,也就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夫人,小的还让人去仔细查查前几年的消息,应该过两天就会有消息。许是一些大户囤炭,故意抬高价格吧。”齐管家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
商人重利,有利可图,哪管旁人死活,这世上有像他们家夫人这样心善的,也有那些誓死要从穷人的棺材板里都有扣个子出来的。冬季用炭量大,城内木柴供应也不及时,炭价、木柴价都会上扬,为了挣钱,这些人趁机哄抬价格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许殊撑着额头:“你让我想想,没这么简单。”
若真是为了囤积图利,又为何要先安抚住这些大户,给他们便宜的炭用。毕竟,真正掏得出钱的用炭大户正是这些官员富商,他们随便一家冬季的用炭量都抵得上普通百姓好些年的用炭量。
更重要的是,齐家的船队每年秋天就会北上拉炭,可炭涨价,她这个当家主母和齐家管,都完全不知道,若说这里面没点门道,谁信?
莫非这就是刘弼千方百计要隐瞒的真相?
可就凭刘弼一个小小的管事,就能掌控全玉州城的炭价和供应吗?
许殊直觉不对,她抬头问道:“齐管家,玉州城去北方拉炭回来的船,只有我们齐家船队吗?”
齐管家摇头:“这倒不是,冬季是用炭的旺季,每到秋天,城里北上的船只返航后,只要没拉货都会运炭回南方,即便咱们玉州城用不完,沿途不少城市,还有下游的城市对炭的需求也不少,多少能赚一笔。所以大商户都有所涉猎,据小的所知,贾家、城北的张家,还有李家的船队每年冬天都会运炭回来。”
再加一个齐家,是玉州城最富盛名的四个大商贾,大地主,玉州的炭价就由他们给把控了。
四家都牵涉了其中,恐怕还联合起来了,不然如何能统一市场上的炭价,做到富人穷人两个价?
这里面的水恐怕比她想象的还深!
许殊揉了揉额头,问齐管家:“你说胡大人知晓此事吗?”
齐管家摇头:“这就不知了。胡大人是去年到的玉州,在他来之前,玉州就出现了这种状况。”
这可不好说,就算先前不知情,可也来了一年,对玉州城里的情况还是完全不知吗?
许殊怀疑,齐府被蒙在了鼓里,其他人是知情的,至少另外三家很可能知道些什么。就是不知道原身的丈夫,以前齐家的男主人知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
在没有搞清楚具体的情况和敌我之前,不能将齐府暴露,否则什么都不知道的齐家孤儿寡母很可能将做了对方的替罪羊。
许殊吩咐齐管家:“此事你知我知,便是晶晶那里也暂时不要透露分毫。让人暗中查仔细了,玉州城是从何时出现冬天炭两个价的。”
交代了齐管家去查证此事,许殊犹不放心,又让人去请了陈施。
***
虽然如今天寒地冻,可陈施还是每日上午便出门去码头替人代写家书。
今日他刚出门没走多远,一个小厮打扮模样的年轻小伙拦在了他的面前:“陈公子,小人乃是齐府家丁,奉我家夫人之命请陈公子过府一叙!”
陈施自从上次单独去齐府道歉后,就再也没见过许殊。倒是每十日将自己的码头见闻派人送去给许殊看,每每看过之后,许殊会回他一封信,只聊聊几笔,但不乏对他码头见闻的欣赏。
被人认同无疑是让人很愉悦的一件事,陈施也不例外,他的码头见闻因此写得越发来劲儿了。今日听说许殊要见他,当即也不推辞,笑着拱手说:“那劳烦小哥在前面带路。”
家丁将其带到了齐府,许殊已经在暖阁中等着,无烟的炭在角落里燃烧,将整个暖阁温暖得仿若暖春。
陈施踏进来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两个丫鬟连忙上前解下他的大氅和装书的木箱:“陈公子里面请。”
陈施进去,见许殊在慢悠悠地泡茶,连忙行了一礼:“小生见过夫人。”
“陈公子不必拘礼,请坐,今日请你来是有些事情想向你打听打听。”许殊邀请他坐下,又让丫鬟给他上了好茶。
陈施坐在许殊下方,拱手道:“夫人有事请讲,但凡小生知道,定知无不言。”
许殊笑着点头:“那就谢谢陈公子。你在码头,应是每日见过不少船队回来。如今天寒地冻,去运煤的船可准时回来了?”
陈施笑道:“这个最近确实回来了不少,有好几支运煤的船队都回来了。”
“那运回来的煤多吗?堆放到了哪里,你可清楚?”许殊又问。
陈施想了想说:“挺多的,最近一段时间,下了很多货,都送去了码头附近的仓库。”
许殊拧着眉:“那你在码头附近可有听人议论过炭价?”
陈施的表情有了一些变化:“有,听船员说,今年北方的炭开采比较难,价格又长了不少,还有半路卖了一些出去,不若往年的多。”
难道真是她想多了?许殊微微点头,笑道:“这样啊,那炭涨价的事你也知道了?”
这下陈施有些羞赧:“小生不理庶务,家中一切都是母亲在打理,倒是不知究竟长了多少,只听码头的百姓说过比去年又长了一些。”
“这样啊,谢谢陈公子,我找你问此事是想了解一下炭的行情,看看明年能否增加船只,提前去北方运炭,以免冬天无炭可用。”许殊找了个借口糊弄陈施,又将话题转到了陈施的码头见闻上,“陈公子所记之事颇有意思,可否考虑过在书局出一套码头见闻?”
陈施从未想过此事,听到这个提议激动得脸都红了:“齐夫人觉得小生的随笔真的可以出书?”
许殊含笑点头:“旁人我不清楚,但若公子出书,我必是要买一套放家里的,齐家学堂也会买两套放在里面供学子借阅!”
这无疑是对他极大的认同,陈施站了起来:“夫人大恩,小生铭记于心。”
许殊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她做什么了?就答应买他三套书而已。
“陈公子不必客气,你若有心,可将码头见闻润色修改一番,送一份去书局,试试。”许殊提议。
陈施连连点头:“小生回去就做准备!”
说完,便提出了告辞,许殊让人将其送出了门了。
过了三天,齐管家那边更详细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
玉州城出现两个炭价是从五年前开始的,最初,差异没这么大,一斤炭只相差一厘钱左右,后来这个差距才逐渐扩大的,到今年变成了相差一倍。
而且以前的炭价更便宜,一文钱能买好几斤。后来听说北边的炭矿浅层已被采光,剩下的比较难挖,因此价格也跟着上涨,玉州城的炭价在十几年间翻了几倍。
之所以很多人没太大的感觉是因为温水煮青蛙效应,每年增加那么一两厘钱。这样跟上一年相比,增幅并不大。
另外,玉州城的很多穷人用不起连年涨价的炭,都已经习惯了提前做准备,秋天的时候不少人就会去乡下买柴,堆积在家里过冬。而且玉州城冬季虽然寒冷,可到底比不上北方,不烧炭取暖也冻不死人,如此一来缺炭也没引起多大的民愤民怨,如此一来也就没什么人过于关注此事。
许殊捏着这份调查笑了:“有意思,玉州城很多老百姓都不用炭了,这炭价还居高不下,与其说是为了暴利倒不如说是他们不想给普通人用炭了!”
齐管家听得眉心一跳,万分不解:“夫人,这……好好的挣钱买卖他们不做,到底图什么啊?”
“图更赚钱啊!”许殊虽还没摸清楚真相,但猜也猜得到,肯定是更有利可图的事情在等着他们,他们才会这么做。
而这一切都指向了码头。只是在事情没完全弄清楚之前,她不能打草惊蛇。
但刘弼他们瞒得这么紧,肯定是干不法的事情,那胡大人的态度是什么呢?
官府的态度很重要,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若胡大人也是他们那边的,许殊哪怕查清楚了真相,暂时也不能动,只能等钦差大人到来。
可钦差大人一旦到来,齐家的命运就难说了,而且寇正元的第二位真命天女又会出现,事情还会出现变故。许殊是不希望钦差到的,所以她想在钦差来之前就将此事给查清楚,解除了隐患,以免再生事端。
但她不能站出来试探胡大人的态度,这样会暴露齐家。若胡大人不是与刘弼他们一伙的便罢,若是一伙的,齐家铁定第一个完蛋。
许殊想了许久,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人选,由这个人来将此事捅到胡大人面前,刘弼贾家都不会怀疑到齐家头上。
许殊将齐管家叫来,低声将自己的安排说了出来。
齐管家听得双目放光,连连点头:“是,夫人,小的这就去办。”
***
寇正元自从被断了一只右手后,便彻底成了一个废人。贾修文也跟他撕破了脸皮,根本不搭理他,他无处可去,为了生存,又去找了找以前的书院交好的学子。
可这些人记恨他断送了他们的前程,哪会搭理他。脾气好些的,让下人塞几个铜板给他,算是尽了最后的同窗情,脾气暴燥些的,直接让下人将他打出去。
寇正元找了一圈,都没人敢,也没人愿意收留他。
无处可去的他只能去破庙呆着,跟一群乞丐抢地盘。白天在街上讨要吃的,晚上在漏风的破庙睡觉,浑浑噩噩度日。
半个月下来,他胡渣满脸,头发乱糟糟的,混着泥土草屑,虱子满头爬,衣服上也脏兮兮的,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面貌,看起来整个人既邋遢又颓废。
寇正元也不想如此,可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他又只有一只手,右臂还没完全恢复,找活干没人要,也美人接济他,只能靠乞讨勉强度日。
他想,等熬到了春天,天气暖和了,他右臂的伤好了,他一定想办法,报复这些伤害他,对不起他的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机会竟来得如此之快。
这日,他照旧端了个破碗在街道上乞讨,到了一家包子铺门口,听到卖包子的两口子在叹气议论。
“这炭又涨价了,去年才一文七厘钱一斤,今年就长到了两文钱一斤,咱们卖一天包子,还不够挣这炭钱的。”老板娘低声抱怨道。
老板一边将蒸笼放上去,一边跟着叹气:“可不是,这炭一年一个价,长得也太快了,说是北方炭不够。算了,咱们明年还是多囤点木头吧,比炭便宜多了。”
一个来买包子的客人听到两口子的对话,小声说:“这都骗人的,你们不知道吧,那些大户人家用的炭比咱们便宜多了,他们都是一文钱一斤,还比咱们的质量好,都是整块的,大块大块的,哪像卖给咱们的,都是被挑剩下的。”
“还有这种事?”包子铺老板娘明显不信。
客人嘿嘿直笑:“这还能骗你们不成?我家大舅的三表哥的老婆的二姑家的表叔就在贾府当差,还拿了一些便宜的炭回来呢,可惜数量太少,不够分。”
老板娘很不满:“不是说炭不够吗?他们怎么有便宜好用的,咱们却只能花高价卖差的。”
客人接过包子,又给他们透了个底:“不光是贾府呢,听说这城里的大户人家用的炭都是这个价。只有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用的才如此贵。哎,都听说胡大人是个青天大老爷,真希望他知道这个事,出来给咱们老百姓一个公道。”
老板娘将找的钱给他:“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为啥不去报告官府,让官府给咱们普通老百姓做主?”
客人连忙摆手:“这可是涉及了城里贾家、齐家等这样的大户人家,我哪敢啊。被他们知道,肯定要剥了我的皮。”
说完,像是怕惹事一样,拿着包子赶紧跑了。
寇正元在不远处听到这个消息,嘴角扬了起来。这客人怕得罪齐家、贾家,他不怕啊。
低头看着右臂上丑陋的伤口,寇正元的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他们两家将他害得这么惨,若能报复他们,让他们从云端跌入泥淖中,做什么他都愿意。
不过这次寇正元学聪明了。
他已经吃过一次轻信贾修文吃了大亏,这次哪怕是觉得自己身上已经没什么能让人图谋的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听说了此事后,他先是去了卖炭的地方,确认了如今的炭价,又悄悄给破庙里的两个乞儿三文钱,让他们去打听了几家大户买炭的价格。
这两个乞儿也是给力,当天晚上就给他带了好消息回来,大户人家都是提前从码头的仓库里将炭拉走了,全是选的上好的炭,价钱却比市价便宜了一倍。
确认那买包子的客人说的是实话后,第二天,寇正元就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跑去了府衙,求见詹师爷。
但守门的衙役看他一身乱糟糟的,像个乞丐,别说传话了,直接拿着长矛将他给轰了出去。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禀告胡大人和詹师爷,你们担待得起吗?”
两个衙役听到这话哈哈大笑起来:“每天想见胡大人和詹师爷的不知凡几,你小子一个乞丐能有什么事?滚开,别在这里碍事!”
寇正元受了羞辱,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他干脆守在了府衙对面的街上,从早上守到下午,冻得嘴皮发青,浑身发抖,总算等到了胡大人出来。
他连忙跑了过去,拦住了胡大人的马车,跪地磕头,大声喊道:“大人,学生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你禀告,请大人听学生一言!”
胡大人被惊动,掀开帘子询问:“路上跪的是何人?”
随侍面露怪异之色:“回大人,是一断了右手的乞丐!”
寇正元知道,这次若错过了胡大人,再想将此事捅到府衙就难了。
他立即磕头说道:“大人,小生有重要的事要跟大人汇报。此事关乎全玉州城的百姓,请大人听小生一言。”
作为一名名声很好的父母官,胡大人闻言,下了马车:“将他带到府衙!”
詹师爷听闻刚离开的胡大人又回来了,连忙过来,正巧看到两个衙役带着寇正元进来。
他惊讶地看着寇正元:“大人,这,他怎么在这儿?”
胡大人听出他语气的不同:“哦,詹师爷认识此人?”
詹师爷点头:“此人乃是齐夫人府上的赘婿,不过前阵子齐家已经将此人休了,断绝了往来。听说,是他在外面沉迷赌坊,欠下了大笔赌债。”
听说了寇正元的身份,胡大人不禁有些后悔,一个赌徒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寇正元看出了胡大人神色的变化,知道詹师爷不待见他,连忙跪地磕头将事情道来:“胡大人,詹师爷,贾家、齐家故意抬高炭价,以至于使得炭价涨至两文一斤,百姓叫苦不迭,民不聊生。”
胡大人就是从北方升迁过来的,听说这话,蹙起了眉头:“这么贵?”
炭在北地,一文钱能买好几斤。
寇正元赶紧磕头说道:“学生所说句句属实。而且两家不止哄抬炭价,还将更好的炭以一文钱一斤的价格低价卖给城中大户,以免惹怒他们,只盘剥普通百姓!”
胡大人侧头看向詹师爷:“可有此事?”
詹师爷也是不理庶务的,家中采买这类事情都是他夫人在安排,他如何知道?
“大人稍等,小人这就安排人去打听打听!”詹师爷反应也非常快,一面安排人去卖炭的商家处询问价格,一面让衙役去将家里采买炭的仆人带了过来。
不多时,两方人马都来了。而且比寇正元所说更详细。
詹师爷家的仆人表示,入冬后,卖炭的主动找了他,询问了詹府的用炭量,然后让人将炭送上了门,一文一斤,还送了些零头给他们。他从头到尾没去铺子上买过炭。
而铺子上如今的炭价,确实是两文钱一斤。
确认了此事,胡大人勃然大怒:“好个贾家、齐家,不顾民生,鱼肉百姓,来人,将其带过来!”
詹师爷对许殊的印象很好,觉得许殊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她若真是那等敛财之辈,又何必建免费学堂,每年投入的这些银子,得卖多少炭才能挣回来,又何必呢!
“大人,兴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不若让小的先派人去调查调查?”詹师爷提议。
寇正元听到这话,立即说道:“詹师爷与齐府、贾府一向交好,莫不是要给他们通风报信?”
“小子,休得血口喷人!”詹师爷恼极了,连忙向胡大人表态,“大人,小人一向追随大人,绝不会做出不利于百姓,不利于大人的事,请大人明鉴!”
胡大人微微点头:“师爷不必动怒,我知你一向忠心,不过寇正元所言也有道理。来人,去将贾家和齐家的人都请来!”
詹师爷不便再说什么,阴沉地瞥了寇正元一眼,这小子,竟在大人面前给他上眼药,真是好胆。
***
天寒地冻,没什么要紧事,许殊没出门,在家里盘算着过完年开织布作坊的事。
陈四娘果然在织布一事上颇有天赋,她手极为灵巧,而且脑子灵活,改进的织布机能比先前的织布机每日多织半匹布。可别小瞧这产量,要知道,原先的织布机每日只能织一匹布左右,这效率整整提高了百分之五十。
开了织布作坊,大规模运用新的织布机,将需要更多的织女。这些人完全可以从女学堂中选拔,也算是给女学堂的女童们寻找一条出路。
否则上学带不来效益,时日一长,这些百姓又如何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学堂呢?他们可能更愿意让女童在家干活,学女红针织也不愿意让女儿家念书。
为什么百姓花费巨资都愿意让儿子念书,但哪怕是富裕人家的姑娘学的也很多是琴棋书画、女红厨艺之类的,鲜少有念书的?还不是因为男子能科举,一旦高中,便能光耀门楣,给家庭甚至是整个家族带来巨大的效益。而女儿家读书,看不到任何的收益,谁愿意花那个钱?浪费这个时间。
所以要想让女学堂能够长期办下去,就势必得给上学堂的姑娘找一条新的出路,至少要让大人从上学堂这件事上看到回报,以后大家才会以上学堂为荣,进而形成正循环。
只是这不一朝一夕便能办成的事。
许殊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迟早要离开,她只能制定大的方向,具体的细节,还要靠齐晶晶去实施。
刚想到齐晶晶,小兰就回来跟许殊汇报:“夫人,那贾公子又来找姑娘了。”
最近贾修文对齐晶晶可是殷勤得很,但凡齐晶晶出门,总能跟他来个“偶遇”,近段时间,经常下雪,地面湿滑,齐晶晶有了身孕,不便出门,他就按捺不住,找上门来了。
狼子野心,可谓是昭然若揭。
齐晶晶估计也看出来了,多避着他,可贾修文毫不气馁,还是照样出现,身体力行“烈女怕郎缠”这句话。
“随他,让姑娘自己处理便是。”许殊不在意地说。若连个纨绔都打发不了,她走后,齐晶晶如何保住齐家偌大的家业?
小兰撅了撅嘴,小声抱怨:“奴婢就是觉得那贾公子好生不识趣,咱们家姑娘明明已经委婉地谢绝了他,他还厚着脸皮上门,真不要脸。”
许殊笑了笑,正想说话,忽然齐管家面色凝重地从外面进来了:“夫人,官府派人来了,请你去衙门一趟。”
许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问道:“哦,可说了什么事?”
齐管家摇头:“没有,不过寇正元那厮今天下午在府衙外拦住了胡大人的马车。”
许殊一听就大致明白是什么事了。
她笑道:“好事啊,这说明胡大人跟咱们是一路的人。”
胡大人若是跟贾家、刘弼等人是一伙儿的,在寇正元找上门后,他肯定想的是如何封寇正元的嘴,而不是大张旗鼓地派人来请许殊过去。
齐管家也明白这点,但他更担心:“可胡大人若是怪罪夫人怎么办?”
这个事,许殊要说完全不知情,胡大人未必会信。
“安心吧,今天不会有事的,照咱们的计划,你派人盯紧了贾家、李家、张家还有码头那边。”许殊站起身道。
她只带了小兰和马车夫,轻车从简,跟随两个衙役一道去了衙门。
许殊去得比较晚,她进门就发现,贾府的老爷贾林已经先到了,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许殊扫了一眼,收回目光,上前见礼:“民妇齐许氏见过胡大人,詹师爷。”
胡大人轻轻点头:“齐夫人不必拘礼,坐吧!”
“谢大人!”许殊坐到贾林旁边的位置。
胡大人锐利地目光轻轻从二人身上扫过:“今日本官找你们前来,是为了商量炭价一事。如今市面上的炭已长到了两文钱一斤,许多百姓都用不起,而本官听说尔等在卖给朝廷官员和本地大户却是一文钱一斤,可有此事?”
许殊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下意识地看向贾林。
贾林连忙起身,诚惶诚恐地说:“大人,还有这等事?小民完全不知。”
胡大人眯起眼,声音带上了些许嘲讽:“齐夫人是不是也不知道啊?”
许殊垂眸,福身行礼道:“大人,民妇确实不知。”
“哼,好个一问三不知。”胡大人大怒,“北地一文钱能买好几斤炭,到了这南边,涨了十倍有余!尔等,只考虑自己的钱袋子,丝毫不顾当地百姓的死活,其心可诛!”
贾林赶紧拱手说:“大人,小民确实不知此事,待小民查清楚了,定会给大人一个交代。”
许殊也道:“大人,此间小事皆是由下面的管事打理,民妇确实不清楚,请大人宽限几日,民妇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两人的说辞大同小异,落在胡大人耳朵里,无疑是他们都在推卸责任。
胡大人极为生气:“好,这么大的事,你们都不知道是吧?很好,那本官给你们三天,三天后,本官要一个确切的答复!”
这个事虽说商家有恶意哄抬价格的嫌疑,但朝廷并无相关的律法,胡大人也不好处理二人,只能给他们一些警告。
两人皆表示:“谢大人,咱们马上就回去查清楚,定给大人一个交代。”
胡大人挥了挥手,连话都不想跟他们俩说。
许殊和贾林皆一脸苦相地出了衙门。
见没了官府的人,贾林问许殊:“齐夫人,此事你怎么看?”
许殊苦笑了一下,按着头皮说:“贾老爷,实不相瞒,此前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胡大人骤然发难,我脑子都懵了。这……哎,贾老爷,你说两文钱一斤的炭真的很贵吗?感觉也要不了多少银钱啊,一吊钱都能买五百斤的炭,得装一车吧!”
许殊来了一招何不食肉糜,成功地迷惑住了贾林。
贾林笑呵呵地说:“对啊,齐夫人所言有理,一两银子可以买好几百斤炭了,哪里贵了?哎,这些个穷鬼,也不知是哪个跟咱们不对付的将此事告到了胡大人面前,定然是看不得咱们两家好,故意在胡大人面前给咱们上眼药。”
为避免许殊怀疑,贾林直接将这事往私人恩怨上扯,转移许殊关注的重点。
许殊果然上当,附和道:“没错,要让我揪出这个小人,定绕不了他!”
“若齐夫人知道了是何人,知会贾某一声。”贾林顺着许殊的话说了一声,然后拱手道,“齐夫人,贾某便先告辞了!”
许殊知道,他肯定是要回去通知他的同伙,大家商量着想什么办法能糊弄过胡大人,又不让她警觉。
她苦笑着说:“贾老爷再会,我也要回去收拾这烂摊子,真是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双方各自上了马车,驶出没多远便分了道,各自往家的方向走去。
等马车走到齐家的成衣铺子前,许殊让马车停下,拉上了防风的帽子,低垂头下了马车进了铺子里,不一会儿又回来了,上了马车,重新回到了齐府。
而成衣铺子的后门,一个戴着深色帽子,披着大氅的妇人悄悄出门,直奔府衙。
胡大人跟詹师爷还在讨论玉州城的富商大户太过贪婪一事,忽闻下人来报:“胡大人,詹师爷,齐夫人在外求见!”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许殊为何会才去又复返。
沉吟片刻,胡大人说:“让她进来!”
等许殊进门,两人马上发现了她的变化,不过两刻多钟的时间,根本不够从府衙到齐家一个来回,许殊竟换了身衣服,而且没带任何仆从,一个人来的。
联系着她先前明明有机会说话,却不肯说,非要走了之后又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绕回来见他们,胡大人和詹师爷马上猜到了缘由,许殊是为了避开贾林。
莫非她知道些什么,还跟贾林有关?
胡大人的神色郑重了许多,对许殊道:“齐夫人可是有话要讲?”
许殊从袖袋里掏出齐管家调查来的情况,让衙役交给他们过目:“胡大人,詹师爷,实不相瞒,玉州城炭价极贵一事,民妇也是前几日才知道。当时便让管家派人去查了查此事,不查不知道,以前玉州城的炭供应一直很稳定,十几年前,一文钱能买好几斤炭,大约在七八年前,开始传出北方炭少不易采这样的流言,然后炭的价格也一路高升。五年前,开始出现城中大户和普通百姓用的炭两个价的情况。这是民妇调查来的情况,请两位大人定夺!”
胡大人看完之后,脸色大变:“一派胡言,北地炭价多年未有大的波动,炭少不易采这话从何而来!”
其实这就是欺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出不了一趟远门,不了解采矿的情况。而且即便有个别普通人发现,又能如何?
许殊又说:“据民妇了解,目前城中百姓多用木柴,炭的使用量逐年降低。若是为暴利,如此一来,四家囤积的炭卖不出去,长年累月堆积在仓库,反倒是沉重的负担。可民妇也从未听说过仓库不够用这情况,还请大人明察!”
胡大人定定地看着许殊。
许殊这话分明意有所指。齐家牵涉其中,她却悄悄来投诚,看来此事真跟她没多大的关系,可能齐府还反受其害。
胡大人也是个通透人,明白了许殊的意图,极好说话:“夫人言之有理,府衙会彻查此事,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夫人但请放心。多谢夫人今日提供的线索,若还有重要线索,请夫人尽数告之。”
许殊得了他的承诺,松了口气,笑道:“谢大人,若齐府有发现,定第一时间告知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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