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通那个一直没用，却又熟悉的电话号的时候，刘建军还有些激动。

直到电话里传来王红军同样激动的声音“喂喂喂，建军，能听见我说话不？”

光是这句话，刘建军和王红军同时就说了十多遍，李欣儿无语，这通讯信号是实在太差了，最后还是她给刘建军出主意，跑动楼顶才和王红军说了几句话。

王红军告诉刘建军说南方这几天在下大雨，车队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货已经在那边装好了，是十一车的饲料，让刘建军不要着急，雨一停他们就出发往回赶。

知道车队没事，刘建军就放心了，仍旧嘱咐王红军千万注意安全，哪怕钱赚不到，也要把人平安带回来。

实际上王红军并没有和刘建军说实话，他是怕刘建军担心。

装货的地方是一个叫野牛岭的小镇，小镇地势很低，不知怎么和这个“岭”字联系上的。

他们过来装货的那天，天气闷热的厉害，当地人都说，这样的天气怕是要有大雨。

这话还真应验了，等到他们把货装完，大雨就下了下来。

王红军等人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比欣儿爹受伤，和向阳村的学校被浇塌那天还要大。

雨幕连天接地，一直下，都不带缓口气的。

这样的天气，能见度不足二十米，进出野牛岭还要过一座九孔的石桥，那座桥看起来有些年代了，来的啥时候大家伙就挺担心，还好车队顺利的开了过来。

现在一下大雨，路滑桥窄，王红军心里不踏实，带着车队再小镇上一直等，想等雨停了再出发。

谁知道大雨下的就跟天漏了似的，半点没有要停的意思。

到了晚上，那座石桥下的水眼看着往上漫，很快和石桥就要平齐了。

那座石桥的孔洞就像山洪爆发似的，奔腾的河水迫不及待地往出淌，后来听当地人说，这么大的雨，山洪非爆发不可，再不走，小镇被大水给灌了，所有人都容易淹死在这里。

王红军这才害怕了。

刘建军给他挂电话的时候，小镇上的一部分居民，已经背包罗伞的开始撤离。

车队里的人作为外地人，不知道这水的厉害，但是想起向阳村那几场大水，一个个说什么也不肯再等下去了。

与其淹死在这里，还不如能走多远是多远，好歹也算是博了一把，不能直脖等着被淹死。

于是，王红军带头，让李老二的车断后，一行人打开车灯，缓慢的，从那座桥上挪了过去。

剩下李老二那最后一辆车的时候，九孔石桥不知道是年岁太久，还是被水冲的不堪重负，或者是拉满了饲料的车太重了，有两个桥孔直接塌了下去。

李老二的车就停在桥头上，两个前轮已经压在石桥上，断裂处就在车前两米多远。

往前走是不可能了，往回退路又太滑，车轮原地打转，车就是不动地方。

他的车不走，还挡在唯一一条出镇的路上，后面是一大群想要出镇的车马人群，顶着大雨，那些人骂骂咧咧，后面的人使劲往前推搡着，前边的人已经站到水边，眼看就有危险。

李老二急了，开过去的王红军一行人也急了，在这么下去，李老二和车都危险。

正不知所措地想着办法，一个闪电下来，“轰隆隆”一声巨响，远处的山上有万马奔腾般的声音传过来。

“不好了，山洪来了，快跑！”被堵住的小镇居民一下就乱了，有人摔倒在地上，被踩踏，有人已经开始往李老二的车上爬，想要找个高点的地方，躲过随之而来的灾难。

桥那头的王红军看着乱成一团的对面，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想要从水里游过去帮李老二想个办法。

不等他跳水，被身边的人拽住，“红军不行，水太急了，跳下去容易被冲走。”

话刚说完，车灯照耀的水面就有一个人被挤掉进去，一个浪头拍下来，连人影都没看见。

野牛岭的大水，就像发了疯的野牛，直冲而下，李老二坐在车里，看着乱哄哄的场面，和被大雨拍得晕头转向的人们，他心里约摸了一下，那断掉的两个石孔，和他的车差不多长，要是他把车开进去……正好把那段桥面接上，后面的车是过不去，但是人还能逃掉一部分。

那么多条人命，换一辆车，也值了。

情况紧急，大浪一个接一个从上游滚过来，风雨又把岸边的人有卷走几个，哭声喊声叫声，小孩子的喊妈声，宛若人间地狱。

顾不得多想了，李老二下了下决心，朝二柱子喊了一声“你下车！”

二柱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情愿的嘟囔了一句，外面那么大的雨，我下车干什么？”

“别废话，让你下就他娘的下去。”

二柱子看着李老二那侧脸，像是降魔罗汉似的，太吓人了。

他小心地打开车门，一阵风雨灌进来，二柱子打了个哆嗦，刚要退缩，李老二在身后又喊了一句“快点！”

二柱子下意识觉得李老二要逃跑，可是桥断了，他往哪里跑？”

“告诉下面的人离远点儿！”这是二柱子听到李老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两脚刚刚落地，二柱子就听见李老二把他们俩那辆卡车加大了油门，听声音，油门已经踩到底了。

大卡车憋得“嗯嗯”了两声，车头入水的瞬间，二柱子终于明白李老二要干什么了。

“二叔！”那可是他全部的家当，赖以生存的家伙事啊。

二柱子伸手想要去拉一把，可是大卡车的车灯已经隐没在水里，只有半个尾巴还在水面上缓缓往下沉。

卡车正正好好镶在九孔桥的断口处。

这一幕，不光水边的百姓看呆了，就连王红军和车队的人都傻了。

李老二这是疯了，用自己的车填水里把桥接通了？

“二叔！王红军大叫一声，“噗通”跪在桥边，朝着大卡车的方向跪了下去。

滂沱大雨仍在空中肆虐，雨柱如鞭子般抽打在王红军身上。

两行热泪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没带好车队，损失了一辆车，一个人，回去怎么和李老二的家人交代啊。

那么急的水流，人是肯定上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