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名次都是从后往前报的,所以这时候报出来的应当是探花。
只见喧闹声越来越近,苏闻琢还没看到唱名儿的人的脸,就听见一声响锣。
“盛京城清河街曾府,曾志海,皇上钦点探花之位!”
今日走街串巷敲锣的这些人都是选的嗓门大的,人群中有人听见了这一声便开始兴致勃勃的奔走相告。
唱名儿的人特意将考生的住处报出来,就是为了让大家去贺喜,也让考生家人能尽早知道消息。
苏闻琢也在路边饶有兴味的听着,还跟身边的丫鬟嘀咕了两句:“这曾志海,好像就是户部尚书家的大公子吧?”
青黛点头:“是的少奶奶,之前在钰小姐的及笄礼上,好几位夫人都说这位公子才学十分出众,是盛京城里的风云人物,你忘啦?”
“唔,是有这么个印象。”苏闻琢应了一声,“这次拿到探花也算是不错。”
不过这位曾公子都是第三了,那前头状元和榜眼,得是多惊才绝艳?
苏闻琢这么想着,便看见等唱名儿的人从这处街道过去了,刚刚还人声鼎沸的街上人群也就慢慢散了,毕竟等到下一次唱名儿过来也还要些时间。
她本来也就是凑一凑这个热闹,如今见识过了便也没想着在街上多待,转身准备回府了。
青黛和泽兰跟在苏闻琢身后,见状不禁问:“少奶奶,咱们不继续听了么?”
苏闻琢摆摆手:“听一次就行了,刚刚我还怪紧张的,这要听三次我怕是有点吃不消。”
反正俞景应当也在三甲之列,于是她带着两个丫鬟便回了府。
见她们回来,原本在前院叮嘱新来的门房做事的阿太赶紧跟苏闻琢行了个礼:“夫人。”
如今苏闻琢将他带出俞府,还给他升了个管家之职,阿太不知道心里有多感激,对苏闻琢和俞景更加毕恭毕敬。
他觉得俞景现在单独开府了,日后就不能再称“三少爷”和“三少奶奶”了,是以他坚持叫苏闻琢“夫人”。
苏闻琢笑了笑:“有几分管家的样子了。”
阿太被夫人夸了,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苏闻琢进了府,泽兰又看了后头的阿太一眼,掩唇偷笑:“不枉少奶奶之前让东无将他的卖身契偷出来,阿太好像还挺适合做管家呢。”
“那是自然,”苏闻琢眯着眼睛,神色愉悦,“我的眼光向来是不错的。”
她进了后院回到屋里,在新宅子里只觉得哪哪都自在。
瞧着窗外初秋怡人的景致,苏闻琢心血来潮想作画,便叫丫鬟摆了东西在桌上,她提笔,一边瞧着外头一边在纸上落下墨色。
作画最是需要静心凝神的,苏闻琢画的专注,身边的两个丫鬟也很有规矩的退了下去,还轻轻掩上了门。
只是没过多久,泽兰突然急急的进了屋里,连门也没来得及敲。
苏闻琢听见声响,不禁停了笔,抬眼望过去:“怎么了?”
她的两个丫鬟,泽兰相较青黛来说要更稳重些,苏闻琢见她这样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但见泽兰面上有喜色,忙不迭跟苏闻琢道:“少奶奶,府外头突然围了好些人,门房去问,他们说,是三少爷金榜题名啦!”
“什么?!”
苏闻琢惊了一下,手里握着的笔没注意,“啪”的一下掉在纸上,晕开一团深色的墨迹。
金榜三甲,是为提名,上一世俞景是没有在三甲之列的。
“是,是什么?榜眼?”
苏闻琢一时有些紧张激动起来,说话都抖了抖,“状元”两个字她没敢提,生怕一个惊喜太大把她砸着了。
“是状元郎啦少奶奶!”
俞景的这处新宅子在离原来俞府有些远的两条街外,大门上也挂了“俞府”两个字。
苏闻琢随着泽兰快步往外走,在远远的看到大门外三三两两围在宅子门口的百姓时,她心里好像突然明白了俞景为何要选在昨日搬出俞府。
如今这般场景,本来应该是要出现在俞府门前的,如今却到了这里。
现在想来,爱慕虚荣的俞老爷在府里知道,怕是要气死了吧。
他们两人昨日天光微亮便离开了俞家,而俞家直到现在都没有派人找过他们,想来是根本没发现。
不过有了今天这一出,想必这时候俞府应该是知道了。
确切来说,是被迫知道的。
一想到这里,苏闻琢心情更好了些,她笑着走到府门口,便听见外头围着的百姓指着这宅子问对面的那户人家:“小哥,我问一句,这俞府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啊?我在盛京城住了大半辈子,好像没听说这儿有个俞府啊。”
对面那户人家本是听着外头喧闹,出来凑热闹的人,闻言便道:“这户人家是昨日才新搬来的,我都没想到竟然是状元爷的家!”
早知道他昨日就该出来打打招呼拉进拉近关系啊!
周围的人听了他的话一阵哗然,没想到状元爷的家还是个新府邸!
但除了这点,这些人对他们是盛京本地人还是从外头搬迁过来的,到底是什么身份都一无所知。
大家纷纷猜测,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苏闻琢笑眯眯的走出了门,拉住最近的一个老伯问道:“老伯,请问唱名儿的小哥这会儿到哪条街了?”
这日但凡唱名儿,金榜题名的三户人家那条街巷肯定是要走到,还要讨赏的,现在在府外围观的百姓们应当是在别的街上听到了,提前跑来瞻仰一番的。
那老伯见苏闻琢锦衣华服,容貌气度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连忙有些局促道:“我是在隆庆街听到的,听着之后便想着过来瞧瞧看今年的状元爷是哪个府上出来的。”
苏闻琢听后向老伯道了谢,隆庆街离着这处不太远了,想来很快唱名儿的小哥就会过来了,于是她索性也在门口站着,与大家一道儿等了起来。
那老伯见她没有回府,犹犹豫豫的搭了一句话:“夫人,不知道你们是从哪儿搬来的啊?”
苏闻琢笑了笑:“就是城北那个俞家搬出来的。”
说着,她便与老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两句,大抵也就是说说从俞府搬出来的事。
周围的人听了个大概,一时间议论纷纷起来。
“城北那个俞家好像老爷也是做官儿的吧?家里少爷怎么还单独搬出来了啊?”
“我听住在那附近的亲戚说那家也就是个小官,不是什么大户人家。”
“对,而且好像对这个少爷不大好呢,结果人家拿了个状元回来,这回指不定悔的肠子都青了吧?得过的多差才在弱冠之龄就搬出府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苏闻琢但笑不语。
而现在城北的俞府里,俞老爷确实是肠子都悔青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俞景能耐这么大,竟然拿了个状元!更让他觉得火冒三丈的是,本来今日就是该是他俞府扬眉吐气,光宗耀祖的日子,结果俞景一院的人竟然已经悄悄搬出了府!
俞老爷因着这个,将李管家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么大的事,他们竟然是今天张榜才知道?!
就在刚刚,他从外头回府,便被邻居拉住好易通恭喜。
“俞老爷,你们家俞景也太争气了,状元郎呢!”
“什么状元郎?”俞老爷还没反应过来。
“金科状元啊!我家小孩儿刚刚从两条街外跑回来,说听着了俞景的名字呢,只是报的怎么好像不是你们府的地址呢?”
邻居说完还觉得奇怪,又嘀咕了一句:“难怪这门前这么冷清呢……”
俞老爷这才明白,俞景殿试高中了!
但如今他们府的三少爷得了个状元,俞府的门前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别说邻居背后的窃窃私语了,他的同僚们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笑话他!
俞老爷在屋里越想越气,直接一拍桌吩咐下去:“赶紧去给我看看俞景那小子到底搬到哪里去了!”
李管家刚刚被骂,听了不敢怠慢,赶紧让府里的下人去街上打听去了。
苏闻琢没在门口等多久,这条街口就热闹了起来,已经能隐约听到敲锣的声音了。
没多久,响亮的唱名儿声响起:“盛京城德佑街俞府,俞景,皇上钦点金科状元!”
听到了这一声,苏闻琢心里才笃定下来,这一世俞景真的拿到状元了!
她脸上的笑从刚刚起便收不住,趁着唱名儿的小哥还没到,赶紧让青黛回去准备了打赏的小荷包。
俞景得了状元,最响亮的名号,可不能太寒酸了。
青黛很快便准备好了将荷包拿过来给了苏闻琢。
苏闻琢接过,顺势说了一声:“往后,你们可以喊我夫人了。”
俞景今日便算是真正有了功名在身,立业了,日后也就是官老爷了。之前苏闻琢一直没让自己身边的下人改口,也是在等这日。
两个丫鬟点了点头。
待小哥到了他们府门口,苏闻琢亲自将荷包递了过去,微微笑道:“辛苦了。”
唱名儿的小哥虽然今日有三个,但哪个都不轻松,能得一句好言好语自然是高兴的。
“夫人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我今年分到了状元爷,也是沾沾喜气呢!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苏闻琢笑眯眯的应了他的话,小哥也不多留,又赶着去下一条街上去了。
他们府门口好生热闹了一会后便也渐渐散了,毕竟大家紧赶慢赶的还要去宣庆街看一会的金科三甲骑马游街,亲眼一睹状元郎的风彩呢。
俞景今日要带人游了街后才会回府,晚上还要入宫赴琼林宴,可以说是十分繁忙了。
苏闻琢自然也是要去街上看他的,于是吩咐了门房将府门先关了,她便又带着人坐上马车去了宣庆街。
宣庆街最大的茶馆清茗居,今日可以说是人满为患了,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这家在宣庆街的位置最好,若是一会游街,能看的最清楚。
苏闻琢到清茗居的时候,楼上还有最后一个靠窗的雅座,至于私密性更好的雅间,是一早就被人包下了。
前台掌柜的正看着两个争执着都想要二楼雅座的客人不知如何是好,就见一位冰肌玉骨的夫人娉婷而来,将两锭银子放在了桌上,柔声道:“掌柜的,2楼的雅座我要了。”
苏闻琢的出手实在大方,一个座位而已。
掌柜的愣了一下,赶紧将银子收下让小二将她带到楼上去,又对着那两人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二位,这位夫人已经付钱了。二位挑挑别的地儿吧。”
苏闻琢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在一处窗边的位置坐下,又要了一壶茶和两盘点心,开始耐心的等着她家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过来。
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楼下的街道开始喧闹了起来。
苏闻琢刚刚吃了一口点心,听见下头热闹的声音后用帕子擦了擦手,朝窗外望出去。
前头的隐隐约约已经能看见人影了。
三匹高头大马被街边的行人簇拥着往这个方向走来,苏闻琢正对着那头,一时间只见人群中有姑娘捻着花纷纷往最中间那匹马上抛。
抛花是这日的传统,未出阁的姑娘若是对马上三位有仰慕之情,便可抛花以示,图个快意而已。
今日人气最旺的,那不用说,自然是俞景了。
他骑在马上,一身红衣,身姿笔挺,那张脸深邃俊逸,一派意气风发。
俞景没有接花,脸上的表情有些漫不经心,他唇边是有笑的,漆黑的眼里却透着一点疏离,但即便如此,少女们还是争先恐后的将花抛给他。
有好些花挂在了他那匹马的鬃毛上,乍一看还挺显眼。
他本就生的好看,一双狭长幽深的眼睛似笑非笑着看向你时,好像含了若有似无的情意,让一众少女看一眼都红了脸。
他左右的榜眼和探花看着俞景这副模样,无一不在心里羡慕。
更何况探花曾志海之前也算是盛京城里小有名气的公子了,长得斯文俊俏,但今日与俞景一比起来还是逊色了不少,只能算是平平无奇了。
苏闻琢单手撑着脸颊看着俞景骑马渐渐走近,又看着周围好些姑娘一直跟着在看他,她撇了撇嘴,突然抽出自己的帕子,包了一块小小的糕点进去。
站在她身后的青黛和泽兰对视了一眼,她们家夫人该不会也要抛花?
这是人家抛花她抛点心?
待到俞景的马渐渐往这边走近了,苏闻琢又直起身子往窗边凑了凑,一手捏着绑好的帕子想找准了时机便扔下去。
苏闻琢一直看着俞景,眼瞧着他渐渐近了,突然就见有一个雪白的帕子被绑成花苞的形状,从高处落下,一下落到了俞景的怀里。
俞景下意识的接了一下,微微抬头往上看。
丢帕子的人他没注意,倒是一眼就看到了往前一点,茶馆二楼窗边气鼓鼓看着他的苏闻琢。
俞景面上原本只是礼貌的笑意如今又扩大了几分,他一眨不眨的看着苏闻琢,刚刚接着帕子的那只手去握了握缰绳,似是不经意间,那帕子便从手里滑落了。
本来街边围着看热闹的人就多,如今大家都发现了状元爷眼睛突然只盯着一处看,连神情都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就这还不算。
俞景牵着马慢慢往前踱了几步,正正好停在了苏闻琢的窗户下面。
如今大街上一众看热闹的老百姓们也发现了茶馆二楼的窗户边上,坐着一位风姿绰约,娇容玉骨的夫人。
只见俞景牵住了马停下,突然缓缓伸了一只手出来,看样子好像是在等着上面扔个什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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