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景生的好看,轮廓深邃,睡着的时候少了些平日的凌厉感,变得柔软温和许多。
可苏闻琢却看红了眼眶。
她心里难受,今晚已经流了太多眼泪了,苏闻琢吸了吸鼻子,慢慢将脸颊贴上了俞景的手背,轻声呢喃:“俞景,你要快些醒来,我有点害怕。”
躺在床上昏睡的人自然是没有回应的。
但苏闻琢还是就这样轻趴着,自顾自的小声说话。
屋子里安静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说着说着,便抵不住困意慢慢睡着了。
这一夜过的漫长又好像很短暂,当窗外黎明的光缓缓铺进屋时,苏闻琢还没有醒。
她依然趴在床边,柳眉微蹙,睡的不、太、安稳。
睡梦里昨夜突发的意外走马灯似的过,在梦里她想提醒俞景,却发不出声音,正焦急着不知所措,眼角涌出一滴泪来,又被一只手温柔拭去。
有人在轻抚她的脸,低低的跟她说话。
“窈窈,醒一醒。”
窗外传来清晨的几声鸟鸣,耳边的声音模模糊糊的,苏闻琢费劲的睁开了眼睛。
有一双温热的手抚在她的脸颊边上,她下意识的握住,第一时间便是去看躺在床上的俞景。
俞景已经醒了,见她看过来,浅浅笑了一下,又有些心疼的用手蹭了蹭苏文琢的脸,哑声道:“怎么没有去床上睡?”
他的声音干涩,说话也轻,状态算不上好。
苏闻琢一听他的声音便觉得自己又要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抿了抿唇,因为不想让俞景还要为自己担心,所以费劲忍住了,只是将他的手拿下来放在手心里握了握。
“我担心你,要守在床边才安心。”
俞景还是浅笑着,安抚她:“那毒虽然凶险,但熬过昨夜便没事了,再吃几日的药,差不多也就解了。”
苏闻琢点点头,见他嗓子哑着,便想起身去给他倒杯水润润喉咙,谁知道刚站起来又跌了回去。
她在床边趴了一夜,身子都有些僵了,一时没站住。
俞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但还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她,这一动便牵扯到腹部的伤口,闷哼了一声。
苏闻琢连忙凑过去,紧张的问:“怎么了?是伤口疼么?我再喊安大夫来看看?”
俞景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要做什么就让丫鬟进来吧,你昨夜本就没休息好。”
“嗯。”苏闻琢应了一声,她确实昨晚没休息好,又一直在床边,就有些精力不济。
于是她将青黛和泽兰叫了进来。
青黛倒了水递过来,苏闻琢接过,一点一点扶着俞景起身然后喂着人喝了。
俞景的嗓子舒服了一些,他看了看周围,心里了然,昨夜苏闻琢应该是找了魏世昭了,现在是在魏世昭的别院里。
想到苏闻琢刚刚说的大夫,他问了一句:“世子可是将睿亲王府的府医带来帮我看伤了?”
苏闻琢点头:“是安大夫,世子说他医术很好,昨夜我怕耽搁时间所以去了最近的医馆,若是只靠医馆的大夫,你的毒可能不好解。”
这边两人正说着话,一早上就过来看俞景的魏世昭已经进门了。
苏闻琢见他来了连忙起身行了个礼,又对昨日的事感谢了一番,魏世昭身为亲王世子,皇室宗亲,在听见俞景受伤后却亲自带着人赶过去,这样的情谊已经是弥足珍贵了。
魏世昭倒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弟妹不必如此多礼,我与俞景投缘,他有事我怎会置之不理。”
说完他又走到床边,看见俞景靠在床头,还不忘笑话一句:“我可是难得见你这幅模样,恨不得找人画下来永久收藏。”
俞景深知他的性子,无奈的瞥他一眼:“世子,我现在是伤患,你好歹关怀两句。”
魏世昭听后朗笑两声,而后道:“那今日我们俞少爷感觉如何了?”
“尚可。”俞景点点头,从善如流的应下他的话。
苏闻琢听着两人的对话,在一旁偷偷的笑,然后又福了福身子,说着要下去梳洗一番,便带着下人下去了,将屋里的空间留给二人。
她想着,魏世昭一大早来应当也是跟俞景有事要谈的,毕竟昨夜的事都还没个头绪。
待苏闻琢离开后,魏世昭在床前坐下。
两人脸上的笑都微微敛了敛,魏世昭先开了口:“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了一下你夫人,听说那几人是突然冲上来的,我觉得似乎不是冲着你来的。”
俞景点点头,想到这里,神色便有些沉了下来。
“那三人训练有素,应该是专业杀手,目标是她。也是我一时疏忽,没有早些察觉到,不然不至于受伤。”
听见俞景这样说,魏世昭在床边撑着下巴,有些不解:“你夫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惹上人要杀她?”
“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永安侯府雇的人。”
之前他便让苏闻琢警惕过,她既然已经知道父母意外逝世的真相,以永安侯府的狠心,自然也是想斩草除根的。
不过俞景没有将永安侯府与苏闻琢之间的事跟魏世昭细说,这毕竟是苏闻琢的家事,魏世昭作为一个外人不适合知道太多。
魏世昭听到涉及永安侯府,也聪明的没有多问,只是看向俞景:“既然是你夫人的家事,那就你自己解决?”
俞景点头,又道:“有件事,希望到时候世子能帮个忙。”
“何事?”魏世昭问。
俞景垂眸,手指轻轻点着床沿,神色有几分捉摸不定:“现在还不是时候,到时候我再与世子严明,我想在对付郑逢年的计划里加一环。”
魏世昭听后笑起来:“只要能扳倒郑逢年,别说加一环,你就是加五环都行。”
趁着俞景和魏世昭在屋里说话的时候,苏闻琢简单洗漱了一番,带着朝生和泽兰回了一趟俞府。
俞景的伤少说也要在别院住上几日,自然需要备一些换洗的衣物,这些都要去俞府拿,更何况他此番受伤瞒是瞒不住的,与其等着方氏那伙人起什么歪心思,不如她亲自回去将事情摊开了说。
到了俞府,苏闻琢让朝生回小院给俞景收拾几样衣物和一些常用物品,自己则去了秋棠院。
方氏这些时日在忙俞韶华和俞美琴的婚事,虽然与永安侯府谈的并不算尽如她意,但能与永安侯府这样有爵位的家族攀上姻亲,对于俞家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俞老爷因此可是得意了好一阵子。
要不是如今殿试将近,她忙的都无暇想起俞景这号人来。
只是她没在意,昨夜李管家却是来告诉她了,说俞景夫妇昨日祈神节出府后,便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方氏心里奇怪,正想着这两人难道又是在筹谋什么?便听院中的下人来报,说苏闻琢来了。
她放下手头的事,眯了眯眼睛:“带她进来。”
苏闻琢在秋棠院门口等着,也不急,见进去禀告的下人出来了,便跟在他身后进了院里。
方氏在院中一处凉亭里坐着,见她来了也没起身,只是看了她一眼。
苏闻琢也不恼,径直走过去,垂眸看向方氏,反倒有了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
“今日来是想跟俞夫人知会一声,昨日在街上出了点意外,后受睿亲王世子相邀,接下来几日,我与俞景会在世子的别院小住。”
她脸上是得体的笑,声音不轻不重,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方氏听后下意识的皱了眉,问道:“什么意外?”
苏闻琢神色还是淡淡的:“这便与夫人无关了,我想夫人是个聪明人,如今嫡子嫡女的婚事在即,应当也不想卷入一些旁的争斗中吧?”
她说的话有两分道理,方氏现如今心头的重中之重自然是婚事,但她还是对苏闻琢不是很放心。
“当真与俞府无关?”
苏闻琢微微笑了一下:“我好心提醒,俞夫人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今日来此便是告诉俞夫人一声,后头的事,俞夫人自行思量吧。
说完苏闻琢并未再多看她的神情,干脆的转身离开了。
留着方氏一个人在凉亭中反复想着她刚刚说的话,一时竟没回过神来。
苏闻琢回到小院时,朝生已经给俞景收拾的差不多了,苏闻琢看了看包袱,点了点头:“嗯,差不多了。”
然后她又让泽兰给自己收拾了几件衣裳首饰,一切妥当之后便重新回到了魏世昭的别院。
接下来的几日,安大夫会时常来查看俞景的情况。
俞景身体素质好,魏世昭又给用了治外伤最好的药,是以伤口愈合的倒是比较快,只是他体内的毒要完全排出还需要一个过程。
安大夫说,少不得得要七八日。
而如今离着殿试,也就只剩十几日了,这意味着等俞景体内的毒完全排出,再过不了几天,就是殿试。
苏闻琢有些担心俞景的状态。
殿试太重要了,殿试的名次决定着入朝的起点,若是不能拔得头筹,就得先到文史馆等待馆选,一些地方职位有了空缺才会考虑安排,平白又要比别人多等一段时间。
俞景听了苏闻琢的担忧,竟然颇有几分轻狂道:“若只是因为这几日耽搁我便无法在殿试中出彩,那只能说明平日里读的都是死书罢了,于国而言,当不得几分用处。”
苏闻琢听后竟然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还是横了他一眼:“如此说来,倒是我白担心了。”
俞景如今伤口愈合的情况好,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他见状,笑着将苏闻琢轻轻揽进怀里,熟练的哄道:“夫人的关心,什么时候都不多余。”
见俞景的好话最近越发多了起来,苏闻琢有时候反而觉得还要被他说的脸红,于是她轻咳一声,自以为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我前几日回俞府拿东西,俞夫人正在张罗着府上两门亲事呢,听说八字已经合过,庚帖也换过了,看来再过不久就要定日子了。”
“嗯,”俞景应了一声,“如今俞家与永安侯府拴在了同一根绳上,待殿试过后我们便搬出俞府,之后我会想办法与俞家脱离干系。”
苏闻琢听后忍不住侧身看他,反问了一句:“与俞家脱离干系?”
上一世俞景虽然搬出了俞府,但并没有再做什么其他动作了,如今他说要与俞家脱离干系,这可不仅仅只是搬出俞府便能做到的。
俞景揽着苏闻琢的腰走到窗前,如今已是初秋,微风有了几丝凉意,最是舒服的时候。
他看着窗外开阔的院落,将之前与魏世昭的猜测讲给了苏闻琢听。
“那日来刺杀的三人,是冲着你来的,既然永安侯府将这心思付诸了行动,我便不能留他们了,不然你太危险。”
虽然苏闻琢听见是冲着自己来的,心里便有了猜测,但还是免不了觉得一阵恶寒。
对如今的永安侯府来说,已经不是她曾经笑过闹过的家了,而是只想让她永远闭嘴的龌龊地方。
俞景见她神色不好,又将她往怀里抱了抱,然后低声道:“窈窈还有我。”
苏稳坐顺势靠在了他的肩上,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说的与俞家脱离干系,要怎么做?”
她大概能猜到俞景要这么做的原因。
若是他跟永安侯府对立,那么一旦对永安侯府出手,与侯府联姻的俞家自然也是一并遭殃,他虽然如今处处与俞家切割开来,但在外人眼里,他也依然是俞家的人。
俞景搂着苏闻琢,面上的神色有几分漫不经心:“给自己再找个假的身世罢了。”
俞景和苏闻琢在魏世昭的别院住了七日后,待他体内的余毒已清,两人便回了俞府。
不过在回俞府前,俞景先带苏闻琢去了一个地方。
那是一处在安静街巷里的宅院,宅院三进三出的大小,繁花绿树环绕,后院有一个池塘和小花园,清幽雅致。
苏闻琢兴致勃勃的在院子里转着,俞景跟在她身边,看着她欢欣雀跃的神色,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在小池塘边,苏闻琢一点一点的踩着边上圆润的卵石,俞景牵着她,她便放心大胆的走,边走边看向俞景:“这是哪里?夫君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其实心里多少已经猜到几分,但苏闻琢装作不知,她想听俞景亲口说。
俞景牵住她的手紧了紧,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好似有温柔的光。
“这里以后便是我们的家了,夫人喜欢么?”
脱离俞府是他一直的计划,但与苏闻琢真正有一个家却是在那天夜里,她说他从来不是她的“权宜之计”时,才渐渐在心里成型。
若是他一个人,他大可以随便找个地方住了,但是有了苏闻琢,他便想给她好一些的。
不过俞景看了看周围,又道:“虽然如今只是三进的院子,比起夫人以前在侯府来还小了些,待日后,我定再给夫人换个大的,嗯?”
苏闻琢笑了,一下蹭到他身边来,抱住他的手臂,眼睛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我很喜欢啊,于我而言,只要是跟夫君一起,不管多大的宅子都好,这便是家了,都说家无谓大小,重要的是人。”
她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俞景的心里热了一下。
从小到大,他一直孑然一身,觉得天下哪里都可以容身,又哪里都不是他扎根的地方。
俞景时常觉得他像一个漂泊的浮萍,没有根,飘到哪儿便算哪儿,怎么样都能活,但也仅此而已了。
而苏闻琢却说,与他待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了。
好像她这么一说,他便可以扎根在她的周围,从此之后,她之所在,便是心安。
见俞景一时没有说话,苏闻琢抬头看他:“夫君?”
俞景回过神来,垂眸,捏了捏牵在手里的小手,笑道:“没事。夫人若是觉得宅子里还有哪处需要改的就跟我说,我去处理。”
苏闻琢摇摇头:“我觉得这样便很好了!”
她又与俞景一起在宅子里多转了两圈,最后从后门出了院子,坐上马车准备回俞府。
在马车上,苏闻琢想起刚刚想问却忘记的事,朝着俞景凑近了些:“夫君,我想问一下,你哪来的钱买宅子?”
这条街也不算特别偏僻,三进的宅子应该也不便宜吧,俞景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她竟然不知道?
只见俞景无所谓的瞭了一下眼皮,仗着自己身上有伤就让苏闻琢抱着他靠在马车里,而后漫不经心道:“我那点钱可能买个小院都不够,这宅子是借的世子的,房契已经更换好了,日后有钱再慢慢还他。”
“你是说这宅子也是睿亲王世子的?”苏闻琢听后啧啧道,“世子真是有钱人家,自己的宅子都有两套呢。”
俞景笑了一声:“睿亲王府早些时候受赏的宅子就有几处了,世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习惯,自己也喜欢买宅子放着,他人也住不过来,但就说万一日后盛京的宅子价格涨了,他还可以卖出去,是以王爷时常笑骂他是个败家玩意儿。”
听他说完苏闻琢忍不住笑弯了腰,但还是道:“如此说来,世子是真的把你当兄弟来对待的。”
俞景点头,魏世昭待他确实是抛开了身份与偏见,以前俞景以为是因为睿亲王赏识自己的缘故,如今他也明白了,魏世昭便是这样一个坦荡的人,他与你投缘,那便不管你高低贵贱,都会真心相待。
见苏闻琢开心,俞景便又挑了几件魏世昭的小事,两人一时间竟在马车里编排起堂堂王府世子来。
而魏世昭在府中连打了三个喷嚏,莫名其妙,直嚷嚷着要变天了,让阿墨将自己的厚衣裳拿出来。
回到俞府后,苏闻琢开始每日一点的收拾东西。
会试是在十月初九,离着现在也没几日了,她需要提前将东西归置好,到时候便可以直接叫了马车搬去新宅子里。
小院里的动静方氏听李管家说了几句,但她没放在心上,在她想来,俞景和苏闻琢就算搭上了皇亲国戚也改不了地位低微,横竖都是脱不了俞府的,顶多就是去睿亲王世子别院再多住几日罢了。
她现在除了张罗着与永安侯府的两门婚事,另外更专注的,就是俞景的殿试了。
俞景若是在殿试中出了彩,对他们家来说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方氏觉得不能让俞景就这样去参加殿试了,她得做些什么。
于是在这天晚上,俞老爷难得在她屋中歇下时,她在俞老爷耳边吹起了耳旁风。
“老爷,俞景过几日就要殿试了,若是让他在殿试中取了个好名次,只怕日后要踩在老爷的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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