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年最后一次朝会散朝,百官从宫门内鱼贯而出,文官坐轿,武官骑马,各回家中。
此时天已大亮,街上行人如梭,赶巧附近一条街上今天还有个集市,街上到处充斥着买卖年货的商贩和百姓,商贩的吆喝声,买家的讨价还价声,孩子讨要东西而不可得的哭声,母亲的喝骂声……各种声音交织成曲,生活气息浓厚。
听到轿外的嘈杂的声音,坐在轿中的吴淳夫恍然记起,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七了,还有三天便是春节。
“要过年了啊!”这个大明朝的工部尚书感慨一声,心里却又想起今日朝堂上的事情。
“魏公公一朝被收监,朝野上下风云变幻,好多官员见魏公倒台,皇上想要清算“阉党”,已经开始见风使舵,向东林那伙人摇尾乞怜了。”
吴淳夫幽幽一叹,别人可以向东林党那伙人卑躬屈膝,他却不行,原因无他,就凭他在魏忠贤把持朝政时,那令人咋舌的升迁速度,他身上阉党的烙印就已经不可磨灭。
吴淳夫有些不甘心地想到,皇上还是太年轻了,魏公公虽然为人专横,手段狠辣,但是有他在,皇家才有恶犬看家啊!不然这大明的江山靠那些满口大体为公,暗地里却个个结党营私的“清流”吗?
现在魏公公这条恶犬被皇上关到了笼子里,还有谁能震慑宵小,稳固朝堂?大明现在的朝堂经不起折腾了,当今的大明官场没有三杨,没有张居正,只有魏忠贤此人堪用呐!
魏公公此人虽然劣迹斑斑,但是只要有他这尊杀神在,满朝上下便忌惮他的手段,害怕他的报复,就翻不起什么风浪,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要为这大明江山出力!
如今辽东战事糜烂,关内也不太平,大明现在不需要和稀泥的和事佬,需要的是能一言定乾坤的人物!皇上自幼长在宫闱,哪里了解民间疾苦,若是看不清朝堂形势与天下大势,被东林党那伙人蒙蔽,让其坐大,有无人制衡,终会酿成大祸……
吴淳夫轻叹一声,看今日朝堂上的情景,这个年关魏公公是熬不过去了。他虽然是皇家忠心耿耿的看门狗,可魏公公这条恶犬对天启帝摇尾乞怜,不一定对当今圣上崇祯帝也是如此,如今的天子想要吃他的狗肉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论内廷还是外臣,都逃脱不过,皇上这是要在朝中安『插』自己人了。
想到这里,吴淳夫又是一声长叹,权倾朝野的魏公公尚且如此,自己这条跟在魏公公身后狐假虎威的小虾子,估计也逃脱不过。
吴淳夫拉开轿帘一角,看着街上喧嚣的情景,听着街上鼎沸的人声,喃喃道:“朝堂要变天了……”。
就在吴淳夫感慨横生的时候,轿子已经停了。
对于工作来说,不论古今,人们都是想找个事少钱多离家近的,所以吴淳夫这个工部尚书的住所,离皇宫并不远。
轿夫刚把轿子放下,吴淳夫就看到轿帘被人掀开。
这人六十岁上下,身材偏瘦,脸上已经有了许多褶子,一双眼睛却老而不昏,颔下一部山羊胡修剪的整整齐齐,身上未着寸缕绸缎,但一身布衣长袍浆洗地干干净净,显得精明干练。
来人却是府上的管家吴良。
吴淳夫看着脸『色』颇不平静的管家,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吴良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宅院,扶着吴淳夫下了轿子,低声说道:“老爷,家里来了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
吴淳夫闻言一怔,问道:“何时来的?”
“有一阵儿了,您上朝不到半个时辰,人就来了。老爷,朝中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吴良是吴淳夫身边老人,吴淳夫对他倒是颇为信任,朝中诸多政事并不瞒他,可是如今朝堂上情景错综复杂,三言两语吴淳夫也跟他说不明白,只好摇了摇头问到:“夫人呢?”
“夫人和小姐都在后宅,家里没有公子,老奴在招待他们。”
吴淳夫默不作声,点了点头,刚没进院,就看到一群人已经迎了上来。
吴淳夫定睛一看,走在前面的是一名锦衣卫千户,身着锦衣卫的飞鱼服,那如龙似蟒的飞鱼,被朝霞映的熠熠生辉,炫的他一时竟看不清来人相貌。吴淳夫微微侧了侧身子,才发现此人身旁还跟着一名头戴圆檐铁帽,面白无须的公公,想来是东厂的人。
吴淳夫看到眼前的情境,心中忐忑的同时又有些疑『惑』。厂卫向来不和,他们一为天子亲军,一为陛下家臣,二者总想在皇上面前争个上下高低,两家同时出动的情况少之又少,没成想今天却是见到了一次。
近年来东西两厂更为得势,锦衣卫隐隐有成为两厂附庸的嫌疑,但是今日却是锦衣卫的人打头,东厂的公公为辅,这种情景倒是少见的很。
吴淳夫见来人气势汹汹,心中不免忐忑,又向人群中望去,厂卫来人并不多,看样子并不是要抄家灭户,人群当中也没有人手拿枷锁铁链,看样子也不是像是要将自己即刻法办,吴淳夫不由松了一口气。
来人走到吴淳夫近前,那名锦衣卫千户抱拳道:“吴大人,在下锦衣卫千户沈炼,已奉皇命恭候多时了。”
吴淳夫连忙还礼,道:“朝中政务繁忙,方才刚散朝,怠慢之处,还请大人海涵。”说着伸出一条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门外待客有失礼数,咱们进院再详谈,请!”
沈炼却是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不必了,要事在身不能耽搁!”
吴淳夫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僵,沈炼却是视若无睹道:“吴大人,开门见山,皇上吩咐我等协办阉党一案,吴大人和魏公公关系匪浅,我等此次前来就是特来通知吴大人,有些案情还需吴大人配合。”
吴淳夫脸『色』一白,强说道:“阉党一案,我一无所知,魏公公与我的事情纯属无中生有,我——”
沈炼打断道:“吴大人,有没有关系进了咱们锦衣卫的诏狱事情自有分晓,吴大人,请吧!”
吴淳夫还要再说,沈炼却是不给他机会开口,语气生硬道:“吴大人,不要分辩了,我们此次前来,乃是奉皇命行事,将你双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文书,递给了吴淳夫。
文书很短,只有短短的五个字:“吴淳夫,双规。”
吴淳夫虽然心中波澜横生,还是忍不住问道:“双规?”
沈炼解释道:“双规说的就是要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交代一些问题。皇上说的是双指,在指定的时间,指定的地点交代问题。只不过皇上的指定,在我们这里自然是规定了。请吧,吴大人,您是个体面人,不要让我们这些粗人动武,街上人多眼杂,到时候斯文扫地可不是件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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