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几个助手在病房里看护，主治医生玛雅与河纹一起离开了病房，下了马车。

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涨痛的脑子变得清醒了一点。

河纹与玛雅同时开口说话了，这导致谁都没有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玛雅抬了抬手，示意河纹先说。

“我们必须让马车跑起来，抓紧时间去黑海岸拯救【萨拉塔斯】。这柄【萨拉塔斯】是关键的所在，它与系统的存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是我们回去那个世界的钥匙。我们不能冒着失去系统的风险。”

“可是病人怎么办？”

河纹摇摇头：“血液配型不对，很快就会发生溶血反应了。那时候，全身的毛细血管都会出现凝血现象，就算你是大罗金仙，也回春乏术了。”

“哦，不！”

两个人回头一看，原来是莱利·挽歌软瘫在了马车的台阶上。

玛雅责备的看了河纹一眼，回头过去安慰默默垂泪的莱利。

莱利擦了擦眼泪：“让车队都开起来吧，不要耽误了大事。我已经不用再为我的同胞们再多做些什么了，就让我跟着你们在这个世界流浪吧。

而我的妹妹莱茵塔丝·黑火，她也她也不愿意埋在这片终日不见阳光的尘泥沼泽里。她属于银月城外金色的森林。”

玛雅向伸出手：“给我根烟！”

河纹看着玛雅微微隆起的小腹，拒绝了。

“妈的。给老子一根烟。”

河纹还是退让了：“这是最后一根梦叶草卷烟了。”

“咳、咳、咳。妈的，这么冲鼻子。什么玩意。”

玛雅将点燃的梦叶草卷烟扔在了泥地里，还用脚尖碾碎了，顺便碾得河纹几乎要心碎。

车队出发了。

河纹在客厅里休息，而玛雅接替了凡妮莎小姑娘按压人工肺的工作，看着随着马车的颠簸，一下一下散开，流出肚皮，晃动着的、灰白色坏死的小肠，与莱利·挽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你们是亲姐妹？”

“不是的。我们在银月城认识的，她还很小，才三百多岁，算是刚刚成年。”

“哦，那她是你的爱侣？就像和吉安娜那样？”

莱利·挽歌迟疑的点了点头：“算是吧，但是不一样。”

然后，突然间，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病房里陷入了寂静。

玛雅自言自语道：“难怪你们的血液配型会不一样。”

莱利·挽歌又问了：“她还有多少时间？”

“最多十二个小时吧。”

莱利·挽歌捧着心口：“那她会醒来见我最后一面么？”

玛雅摇摇头：“不知道。不是每个病人都会经过回光返照这个阶段的。特别是这种通过体外循环措施维持的，她的身体早已经油尽灯枯了。”

莱利·挽歌有些失落，絮絮叨叨的开始说着两个人在银月森林认识的事情。

......

这辆马车没有河纹的那辆好，似乎到处都是偷工减料的地方，只维持着基本的空间折叠功能，减震系统也很一般，轻微的晃动，让疲惫的河纹在客厅里睡着了。

河纹一觉醒来，擦擦嘴角的口水，看了看车窗外，外面已经是沉沉的黑夜。

这个时间点挺好。

剑拔弩张的部落和塞拉摩，都在收缩各自的力量，等待时机的变化。连刚刚经过的蕨墙村这样的重要前哨据点，都被兽人放弃了。

看样子，吉安娜那场暴风雪，击碎了兽人恃强凌弱、外强中干的胆魄。

你能指望还处在一个原始农耕畜牧业为主的社会，有多少大义凌然、不畏强暴的平凡英雄么？只有文明和教育，才有更多的可能塑造出很多这样有魅力的人格。

河纹并不担心塞拉摩的安危。

那座城市现在众志成城。

河纹推开病房的门，忽然间感觉到血脉里微妙的颤动，躺在血污的病床上那个被开膛破肚的莱茵塔丝·黑火，竟然睁开了眼睛。

莱利扑倒了病床前，紧紧的握着妹妹的手，抽泣得说不出话来，这是最后的时刻了吧。

莱茵塔丝·黑火的嘴角露出苍白的微笑，她气若游丝的安慰着莱利：“姐姐，我感觉自己好多了。一点也不痛。”

莱利感觉到妹妹的手指，轻微的抽搐着。

“你骗我。”

“是真的。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姐姐，乘着我最后的时候了。你不要埋怨芬妮和金剑。她们也做不了什么。我不后悔，我终于宰掉了那个畜生。

我死之后，把我的尸体，交给看守者艾博斯塔夫，给黑龙一个交代。”

艾博斯塔夫？艾博？

河纹的眼前浮现出那个方砖叔的样子，吉安娜的管家，是一只黑龙？

莱茵塔丝·黑火的声音慢慢的微弱到几乎无法听见，颤抖的手指也平静了下来，莱利放声痛哭：“哦，天哪！天哪！你不要走，我爱你。”

玛雅松开了人工肺，找来了一张雪白的床单，但是，就在床单盖住莱茵塔丝·黑火的胸腹的时候，玛雅停住了。

她的手指感觉到了那颗心脏微弱但是坚定的心跳。

这不对劲。

玛雅立刻掀开了布，仔细翻看起莱茵塔丝·黑火的内脏，并没有看见弥漫性的紫癜，反而有些地方甚至重新返回了血流灌注良好的粉红色。

这不可能！

玛雅反思了一阵自己所有的处理过程，眼前一亮，是河纹的血液！河纹的血液有极强的稳定魔素的左右，可以极好的对抗魔瘾症的组织崩解自溶。

这是机会，一个死里夺生的机会！

玛雅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病人是一个年轻的女性，一定还有大量新鲜健康的卵子。搜集这些卵子，将它们与河纹的种子结合，形成的原始胚胎。

打散这些胚胎，就得到了完全去分化的原始胚胎干细胞，只要利用好剩余的健康组织做支架和诱导，就能够重建病人所有的组织和器官！

能够长期对抗魔瘾症的组织和器官。

玛雅兴奋的翻找起莱茵塔丝·黑火的卵巢和子宫，然后，玛雅气的脸都白了。她从女人最私密的甬道里，发现了大量的污物，还有生锈的铁渣和破碎的鳞片。从那里到子宫壁，厚实的肌肉有多处的撕裂甚至刺穿。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件事以后，吉安娜突然改变了对奥格瑞玛的政策。我从塞拉摩返回巨龙沼泽，带去了吉安娜全面收缩防守、动员坚壁清野的命令。

然而，很多族人拒绝了整个命令，绝大多数人选择完全投向了黑色龙人。失去了力量的制衡，那些残暴的黑色龙人更加的肆意妄为了。

那个畜生，本来是莱茵塔丝·黑火给看守者艾博斯塔夫生下的龙人。

谁知道，那个龙人居然觉醒了龙那种变态的恋母情结。

莱茵塔丝·黑火根本无法接受，一直没有让它得逞。这更加刺激了那个畜生。

我早就知道那个畜生没安好心，可是我没想到它居然这么泯灭人性。

前天我被从塞拉摩赶出来之后，回到营地，知道了那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金剑和芬妮告诉我，就在烂泥坑里，二十几个龙人围住了她们。

两个龙人带走了她们，其他的，都在那个畜生的带领下，哦，不......

哦，天哪，我真希望被围住受难的人是我，我已经活的够久了。

可是她还是那么年轻。

塞拉摩用魔晶支付我们一部分的佣酬，可是莱茵塔丝·黑火，却总是把自己份额里的魔晶让给魔瘾症最重的族人，靠捕捉虚空中的劣魔勉强维持。”

莱利·挽歌一边说，一边哀哀的哭泣。

莱利·挽歌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场从死神手里争夺生命的魔法与科学结合的手术，已经开始了。

玛雅已经完成了收集卵子的任务，她朝河纹放荡的一笑，将盛放卵子的小杯往河纹前面一推：“看你的了，需不需要我来给你助助兴？”

......

河纹盛满的小杯回来了，后面跟着脸色有点潮红的萨维安娜。萨维安娜向小杯吐出了一口粉红色的雾气：“好了，种子已经准备好发芽了，可以将它们种在土里了。”

剖开的子宫内膜，被划开了很多道田字格，一个一个的卵泡，被小心的植入了缝隙里，河纹的血液开始慢慢的浇灌这片土地，来提供母亲无法提供的养料。

萨维安娜看懂了两个人的想法：“我已经准备好催生种子了。血液的供应要充足。”

殷红的血液的浇灌下，粉红的土壤鼓起了一个个的小囊，里面，就是一个一个的胚胎。它们很脆弱，但是它们很顽强。

冰冷的生理盐水通过静脉通道进入了病人的血管里，快速降低病人的体温，让体温保持在24至26度之间，以减少术中出血，以及对脑组织的损伤。

缇娜和凡妮莎带来了消毒好的器械。

一切准备就绪了。

玛雅看了一眼河纹：“你腿软不软？需不需要先休息一会。一旦开始了，出血量会非常大。这是和死神的赛跑，片刻都不能停歇。我需要你来主刀，车子在晃动，只有拥有巨龙血脉的你，才有最稳定的手和敏锐的眼睛。

不要怕，我来帮你。

凡妮莎，你来做二助。”

河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银亮的镊子，持针器，组织钳，手术刀和眼科剪上下翻飞，从一双手递到另外一双手上，虽然是第一次配台，但是长期生活的磨合，让配合非常的默契。

先是左侧的肾脏。

它结构相对简单，外形规整，出血点少，组织厚不易撕裂，操作起来最容易，最适合用来暖暖手，建立信心。

脏器上一块又一块坏死溃疡的组织被剔除了下来，出血点被河纹飞速的结扎吻合。

凡妮莎从手脚的肌肉组织间收割了一块块比蝉翼还要菲薄的筋膜，漂在生理盐水上递给了河纹。这些筋膜将作为已经朽烂的脏器包膜的替代品。

缝合这些筋膜，需要妙到毫巅的精细的手感，稍微一用力，它们就会被针眼和丝线撕裂。河纹一针针的缝好了肾脏的包膜，玛雅递过来收集到的胚胎细胞河纹血液悬浊液，将它们倾倒在残破的肾脏里。

接下来，是关闭筋膜了，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要贴合，有弹性，也要留下组织生长的空间，每一寸都需要非常熨帖。

大颗大颗的汗珠在河纹的脑门上聚集，虽然是冬天，可是河纹的内衣都已经湿透了。

好了，最后一针，河纹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萨维安娜惊奇的看了一眼被重新缝好的左肾，再次施放了催生生命的魔法。

河纹松开了肾动脉和肾总管，观察了片刻，尿液已经开始分泌了，这颗肾，被救活了！

行的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