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纹离开了吉安娜的法师塔,匍匐的风铃草在冬末海风中招摇着洁白的花穗。男人的脚步很轻快,那是回家的路。
萨利在被吉安娜一通耳语叮嘱之后,很快追了上来,亦步亦趋的跟在河纹脚步的后面。
河纹推开门,玛雅正好赢了一局昆特牌:“哈哈,我说吧。你看,公驴回来了。还牵着一头母驴。”
河纹满头黑线的说:“什么公驴母驴的。赶快收拾东西,我们走。”
“去哪里?”
“她也和我们一路么?”
女人们七嘴八舌的问。
河纹催促道:“哪有那么多问题。有问题路上再说。”
料峭的晨风中,魔法骏马的马蹄敲击着塞拉摩条石铺陈的路面,蹄声清脆悦耳。女人们对金发的、搓着衣角,一脸局促的“吉安娜”非常的好奇,围着她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玛雅的语气最是温和,她抚摸着萨利的手,感觉着她手心的老茧,温柔的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萨利。不,不小了。我二十九了。只是长得面嫩。”
“你会些什么?”
萨利茫然的抬起头,想了好一会才回答:“我会伺候人。女主人让我来伺候男主人。”
玛雅捂住了脸。
该死的河纹,什么样的累赘都往队伍里塞。真是见鬼,凡妮莎那个小娘皮,也不管不顾的怀上了孩子。
悄悄的察言观色的萨利有些慌了,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们不要嫌弃我,我真的很会伺候人的。我很勤快的,除了打打杀杀的事情,我......”
萨利还没有说完,就被玛雅打断了:“知道了,知道了。你最会伺候男主人,去吧,你的男主人在储藏室里,去伺候他吧。”
马车离开了塞拉摩,在积雪融化的,坑坑洼洼的尘泥沼泽的土路上行驶。
行至水光庄园附近,马车停住了。
从窗户里河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用皮鞭敲打着马靴上的泥星,拦住了马车。
河纹下了车。
“莱利,你怎么会在这里?”
莱利的眼眶微微的有些发红:“我来找你的,你信不?”
河纹摇摇头。
“真的,吉安娜已经把我从塞拉摩赶出来了。我现在需要你。你不是也喜欢把你的魔力精华分享给我么?”
“我说真的,你到底什么事情。”
“我带我的妹妹来水光庄园看医生。但是......”
莱利·挽歌说着,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掉了下来。
“妹妹?她人呢?”
莱利·挽歌拍了拍手,一辆马车从树丛的背后缓缓驶出:“你跟我来。”
河纹登上马车,瞅着眼熟,仔细一想,竟然是自己那辆的同款。
莱利·挽歌推开卧室的门,一股浓烈的草药味,以及被掩盖的腐烂的腥甜气味扑鼻而来,像是盛放了很久腐烂的苹果。
河纹的心,往下一沉。
这是缠绵病榻的垂死者的气味,河纹摇了摇头,连门都没有进,就要转身离开。
莱利·挽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抱住了河纹的腿,抽泣着说:“我求你了,你看看吧,就看一眼也好。”
“我是去请一位更高明的医生。”
另外一辆魔法马车里,女人们正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天哪,才短短一个月,这该死的种驴到底招惹了多少母驴子!连倒贴的都来了。”
医者仁心,大过了女人内心的嫉妒和不满。
玛雅提起药箱就跟着河纹登上了莱利·挽歌的马车。当玛雅掀开病房防风的帘布的时候,映入眼前的是薄被下皮包骨一样枯瘦的女子,裸露在外的到处溃烂的蜡黄色皮肤下,到处是紫青色的瘀斑。
她的眼眶深陷,嘴唇却呈现出病态的血红,依稀有几分残留的美艳。
玛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疾病。
只有曾经的切尔诺贝利核失事的,记载了类似的症状。
全身的组织,都在大面积的崩解,所有的细胞,都在走向死亡。蜡黄而松弛的皮肤,说明皮下的脂肪组织已经完全液化。密布的紫青色的瘀斑,说明几乎所有的毛细血管都在破裂。大面积的溃烂,说明免疫系统已经完全停摆。
莱利·挽歌掀开了病人的被子,被子下并没有穿衣服。干枯的身体下腹微微的鼓起,暗红的血液和排泄物,正冒着泡,缓缓的从无法闭合的孔窍里流出,染透了被褥和床单。
这是整个消化系统内出血,停止工作的迹象。那鼓起的小腹,是肠道里血液在细菌的发酵下产生的储留液气。
玛雅叹了口气,默默的合上刚刚打开的药箱。
莱利·挽歌当场崩溃了,张开双臂拦住了门,声嘶力竭的喊:“不行,你们不能走。求求你们救救她,不管怎么样都好。”
躺在床上的病人却悠悠的醒转了。
莱利·挽歌扑到床边跪下,握住了那只干枯的,满是烂疮的手。
病人的声音,已经微弱而喑哑的听不清楚了,呼吸系统,也濒临衰竭。
生命的烛火已经在风中行将熄灭。
主治大夫下达了决断:“先维持生命体征吧!”
“可是......”
“别可是了,救人要紧。
河纹,脉压细弱,进入休克失代偿期,呼吸性合并代谢性酸中毒,准备林格氏液快速扩容。
莱利,去把能帮上忙的人都喊来在外面等着。”
静脉通道快速被建立起来,大袋的平衡盐溶液顺着透明的管道滴入脆弱的静脉。
“血红蛋白分数及血氧饱和度支持下降,准备全血。缇娜,你去给莱利和病人配型。”
死神的脚步,还是一点点走进了。
“病人呼吸暂停,准备心肺复苏。”
片刻之后,河纹和玛雅正在紧张的按压中,缇娜推开门说:“配型失败!”
河纹的动作停了下来,玛雅却思索片刻,突然捉过河纹的手,将输血针插入了河纹的静脉。
殷红的鲜血,随着河纹强劲的心脏有力的搏动,被泵入那脆弱的静脉。
然而,不间断的心肺按压还是没有效果,那嫣红的嘴唇已经开始变得青紫。
玛雅停住了手,思考片刻,做出了一个绝对违背医疗程序的决断:“准备开胸!”
锋利的手术刀从锁骨下缘顺着胸骨柄切开了如同败革一般蜡黄的皮肤,淡黄的组织液混着稀薄的血水就从刀口渗了出来。
然而并不需要麻醉,病人已经进入了深度的昏迷。
河纹手起刀落,坚硬的胸骨柄从中间完整的被劈成了两半,两侧的整个肋骨被掀开,显露出密密麻麻全是出血点的肺脏,以及肺脏下一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
莱利·挽歌尖叫了起来,玛雅恼怒的一回头:“缇娜,你是怎么看的人。将家属带出去问病史。”
说着,玛雅的手已经摸向了那颗鲜红的心脏,开始了有节奏的按摩。
没多久,她敏感的手指就感觉到了轻微的颤动。
微笑从玛雅的脸上绽放开来,她轻轻的将那颗刚刚恢复跳动的心脏放回它的小窝。
玛雅又开始轻柔的按压肺部,帮助没有肋骨和隔肌推动的肺脏捕获新鲜的氧气。
然而,观察了片刻,嘴唇上紫绀还没有消解。
看着那肺腔密密麻麻的出血点,玛雅明白了,是凝固的血液堵住了微小的支气管。
玛雅再次做出了一个绝对不会出现在任何急诊室的决断:“准备气管插管,蜘蛛毒液纤溶剂,准备洗肺。”
粗大的金属针管一下就刺穿了环甲膜软骨,一道血沫喷射了出来。
“河纹你肺活量大,把蜘蛛毒液纤溶剂用嘴喷进去,反复的喷吸。”
柔软的肺脏在河纹巨大的肺活量冲击下,一下子就被鼓满到几乎透明,然后,快速的被吸得只剩下干瘪萎缩的一小团。
这样反复几下,河纹朝旁边吐出一大口满是绿色毒汁的血水,随着玛雅持续的按摩肺部,病人的心脏重新有力的跳动起来,嘴唇上的紫绀也消失了。
一个巨大的气囊被接在了气管插管上,凡妮莎洗干净手以后,进来做挤压这个建议人工呼吸机的工具人,解放了主治医生玛雅的双手。
呼吸和循环暂时得到保障,现在就要处理代谢物和污染物的中毒症状了。
最麻烦的是腹腔的脏器了,
玛雅触摸了一下病人的腹腔,腹直肌已经僵直,是典型的板状腹。
肠道里与人类共存的数千万种细菌,此刻正在随着肠道的破溃,混合着消化液污染了整个腹腔,成为索命的冤家。
沿着腹膜韧带一切开,灰白肿胀脆硬的小肠就跟着疝出来了。
腹腔内恶臭的积气,带着血泡,噗噗的冒出来,那声音甚至有一些像放屁。
腹腔被完全的开放出来,从横隔一直离断到盆腔的腹部,整个肠道被翻转了出来,好让大量的生理盐水开始不停的清洗所有**的积液。
胃囊被切开了一道口子,从胃部灌进去大量的生理盐水,来盥洗整个肠道。
这个时候,玛雅的手上亮起了乳白色的圣光,她开始施展【祛病术】。老父亲也被喊来施放【消毒术】,两人轮流的施法了很久,直到魔法值枯竭。
这样,病人微弱的生命之火,终于维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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