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纹对鱼人完整的背景描述让每一个人都不寒而栗了。

似乎，想对鱼人下手，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玛雅思索了很久，并没有天才般的找到能够击败历史的智慧的方法，最后也泄气了：“亲爱的，不如我们尝试在最边缘偷袭落单的鱼人。

只要足够的耐心，足够小心，总能等到犯错误的个体。”

河纹微微一笑的反问：“那你打算花多少时间对付这群鱼人呢？几天，还是几周？我们的储备，能允许我们蹲守多久呢？

还是说，我们能一边做着小动作，一边在鱼人的眼皮子底下藏匿多久呢？

别忘了，孩子还在厨娘那里寄养着呢。”

玛雅也哑口无言了。

缇娜摇了摇河纹的胳膊说：“我们走吧，再美好的爱情，也是相爱的人的事情。不应该由我们这些旁人来承担别人打破世俗的风险。”

河纹安慰了一下缇娜：“其实，我们没有资格走。水晶湖的鱼人，已经是艾尔文森林中等级最低的鱼人氏族了。这是一场真实的演习。这是杜汉交给我们的使命。”

听见河纹说到还要去清扫更加不可能得任务，缇娜崩溃的抗议：“不！凭什么！？凭什么王国的正规军都没有完成的任务，要我们去完成。

凭什么，艾尔文森林的居民，鱼人作乱的受害者不自己去抗争，而是让我们这群不相干的人去战斗。

不，这不是战斗，这是让我们去送死。”

河纹抓住了缇娜挥舞的胳膊，平静的感慨了一下：“对，你说的没错。他们就是在让我们送死。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我们是外乡人，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怀念。”

将严酷无情的黑暗真相揭发出来之后，整个队伍，是死一般的寂静。

而寂静中，玛雅的眼睛，如同看着古代英雄一般看着自己男人坚毅不拔的侧脸。她的耳畔，仿佛回响着一句慷慨激昂的台词：

“英雄们拔剑而起，带领着追随者，去挑战那不可知的命运！”

是的，河纹，就是我们的英雄，带领着我们，去挑战我们被抛弃的命运！

玛雅的眼神是专注的，炽热的，崇拜的，甚至是盲信的。

这个不甘心命运摆布的男人，一定早有了征服命运的计划。那么，就让我玛雅，来当执行计划的铁手吧。

“说吧！我们在听。”玛雅的声音，坚定如同磐石。

河纹却卖了一个关子，打算缓解一下这提前到来的激越：“夫战，人和不如地利，地利不如天时。以奇合，以正胜。“

玛雅皱起眉头反驳道：“你是不是全说反了。”

河纹认认真真的回答：“不，我没说错。

书也没错。

写书人的目的，不是教会人如何战斗，而是将人教得不会战斗，才能被不希望有人挑战他地位的统治者采用何推广。

这样，书才有存在的价值，书，才会有市场。

写书人，才会得到统治者的赏赐，徒子徒孙的万世延绵。

真实的战斗，所谓人和，是指良好的战争组织及战争计划。而这些的先决条件，则是对地理知识的充分掌握。

这，就是人和不如地利。

而气候的变化，却会轻易的改变固定的地理环境，而这就是地利不如天时。

当面对强者时，不可以采用强者制定的战争规则，这样一切变化就全部在强者的预料之中，败局已定。唯有跳出窠臼，才有一线生机。

这才是以奇术与敌人合战。

当面对弱者时，战术却要尽可能的简单牢靠，来减少失误的风险及意外的可能，这样才能减少损失，稳稳当当的取得胜利。这，叫做以正胜。”

河纹惊世骇俗的言论让玛雅张口无言，却又无从反驳。

楞了很久，玛雅才问：“所以呢？这和我们眼前的战斗，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你看看鱼人的智慧，是不是建立在它们是两栖生物的基础之上的？

说到底，智慧，只是对环境的适应而已。”

而天！会助我将鱼人击为齑粉。”

河纹单手指天的动作，很有些神棍的风范，听得云里雾里的缇娜笑出了声：“你倒是说说，天，会怎么帮助我们将鱼人击为齑粉？降下神雷，还是降下猛男？

要是降下的是猛男，说不定玛雅就守不住贞操了。”

河纹刚刚树立的形象，瞬间就被摧毁了。

河纹没好气的笑了笑，解释给缇娜听：“鱼人是一种两栖生物，并不能完全适应陆地的环境。它们需要水。它们满是粘液的皮肤，离开水之后，如果长期暴露在干热的空气中，会裂开。

而恰恰，刚刚经历了一个气候比往年更热，近似于夏天的秋天。

很久没有下雨。

所以，无法完全适应干燥的陆地环境的鱼人，是不是很久没有外出捕猎了？

那么，仅仅靠湖里的鱼，难道能养得活这么大的一个部族么？想必都要饿疯了吧？

而站在鱼人的角度想，如此大的雨，是不是外出捕猎的绝佳机会？

治安部队数次失败的清剿，已经完完全全助长了鱼人的骄狂气焰，它们是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而且，它们也一定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人类现在完全没有能力发动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它们一定想不到，会有我们这样一支精锐队伍，来找他们麻烦。

骄而无备啊，同志们。

那些处在低等阶级的鱼人，平素就分不到足够的食物，现在已经被排挤出最好的猎场，深入到超安全范围的地区狩猎。

刚刚的巡查，我已经远远的看到了。

鱼人如同撒豆一般分布在了整个湖畔，彼此间的联系，比以往疏松多了。鱼人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从外界压力的生存矛盾，演化成了内部竞争的斗争矛盾。

鱼人，还会和往常一样彼此援助，共同抵抗外界的敌人么？怕是更希望自己的竞争对手被消灭，好空出来一片肥美的猎场吧？

这正是我们各个击破，逐步绞杀的天赐良机啊！”

胜利的希望鼓舞着每一个人，斗志在每一个人心里熊熊燃烧了起来。河纹这才严谨的安排了每一个人的任务分工，制定了作战计划，并且在热切的讨论中完善了最后的细节。

熄灭了营地的篝火。

队伍在倾盆暴雨中整装待发。

在鱼人猎场的最边缘，楔入了一支人类的小分队。

鱼人鼓鼓的大眼睛外面覆盖了一层角质膜。这样特殊的构造，相当大的屈光弧度，能够完美的适应水的折光率，让它们能很好的观察水下的环境，同时，也能够兼顾陆地上的视野。

最多在陆地上，有些近视眼和弱视。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

倾盆的暴雨，严重的削弱了鱼人在陆地上的视力，鱼人只能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小块地方。而人类，却依旧能够勉强分辨远处的情形。

人类，可以自由的挑选战斗的对象了。

试水的第一波猎物，选择了被驱逐得最远的，最瘦弱的，拿着破烂藤壶做矛尖的奴隶鱼人。衣不庇体，肤白水嫩，手无寸铁的女人忽然就出现在了奴隶鱼人的面前。

女人慌乱的逃跑，这群鱼人社会的渣滓兴奋得口水都从硕大的鱼嘴巴里淌了出来，哇啦哇啦的追杀。

然后，直直的落入了武装到牙齿的人类的伏击圈，直到人类的刀剑从背后捅穿胸膛，才发现命不久矣。

几声惨叫之后，打扫战场，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

更不用说珍贵的水晶海藻。

需要更深入一点，猎杀更强大一些的猎物。

依旧是同样的战术，人类的队伍优先击杀了看护猎场的雄性鱼人士兵。

连这些鱼人社会的中坚力量，都不能再食物的诱惑下坚守自己的职责了。

依旧没有收获到珍贵的水晶海藻。

但是鱼人氏族防御体系已经变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烂篱笆了，人类的分队可以如入无人之境。

看来，需要杀戮被重重保护下的施法者，才能够猎获水晶海藻。

接下来，是收割生命，消灭鱼人的有生力量的时候了。沿着鱼人群落散布的缝隙，人类分队开始屠杀毫无防备的普通鱼人猎手。

偶尔也有因为数量过多来不及屠杀，而反应过来，开始逃跑的鱼人。可是暴雨倾盆之下，湖面巨大的噪音遮蔽了其他所有的声音，鱼人哇啦哇啦的大叫根本起不到任何示警的作用。

鲜腥的鱼血在湿透了泥沙里流淌，这原本刺激的气味也被雨水冲淡，没有随着空气飘远，没能警告下一波受害者。

猎场中的鱼人密度，不知不觉的稀疏了下来。

接下来，是打击精锐的鱼人混编分队的时候了，这些分队，如同领主一般在水晶湖畔巡逻着，执行着鱼人最后的防御、警戒和支援任务，是最难啃的硬骨头。

在使用透镜偷窥了鱼人施法者的技能之后，鱼人巡逻队已经毫无秘密可言。

这时河纹下达了命令：“全体输出。速战速决。刺客拦截信使。”

猝不及防之下，鱼人的混编分队还是展现了鱼人最坚韧不拔的凶残斗志，和伟大的牺牲精神。

身居高位的鱼人施法者和祭祀放弃了尊贵的省份，和优先逃生的希望，在一片混乱中挺身而出，成为了巡逻队的中流砥柱。

为的不是战斗的胜利，而是为了给腿脚最灵便的往昔处于被支配者地位的鱼人猎手争取通风报信的时间。

可惜早有准备的刺客，已经守在了鱼人猎手返回水晶湖的道路上。

这下，一队巡逻队也被干掉了。

从施法者的尸体上，终于第一次搜刮到了珍贵的水晶藻叶。只是，数了数数目，还是不够。

杀戮还将继续。

宁静湖畔庞大的鱼人部落如同被深度麻醉的野牛，被毫无知觉的肢解和宰杀。

而此时此刻，湖心岛的鱼人长者和萨满们还在享受着鱼人仆役们细心的清理老化鱼鳞里的寄生虫，甚至养尊处优的等待下位的鱼人进贡今日的猎获，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统治，正在飞速崩塌。

水晶藻叶的数目，在成功的伏击了几波巡逻队之后，很快的凑齐了。

可是河纹却敏锐的感知到了它的价值。

不能入宝山而空归。

杀戮还将继续。

终于，等湖畔的鱼人猎杀一空了之后，河纹故意惊扰了一只懵懂的在浅浅的湖底游荡的鱼人幼崽，让这个幼崽去湖心岛通风报信，好让鱼人长者们派出更多藏匿在湖心岛和湖水里的送死鬼。

小崽子哇啦哇啦的拨动脚蹼，拉出一道长长的涟漪，飞快的跑掉了。

湖心岛上，鱼人长者们哇啦哇啦的大笑没有相信小崽子的报警。这些没长大的小崽子，总是夸大其词，胆小如鼠。

长者们一致认为，一定是贪食的猎手们玩忽职守，放进来了几个偷猎鱼人幼崽的人类奴隶贩子。

长者们决定派出几个最忠诚精锐小队，去教训教训那些吃得满嘴流油的家伙，以及不知天高地厚的偷猎者。

“哇啦啦哇啦哇啦哇啦，啦啦啦哇哇哇，呜呜呜呜哇啦啦。”

“(教训下那些贪嘴的蠢货，把税收上来，撕碎那些老鼠。)”

最忠诚的精锐小队一离开湖心岛，迫不及待先打劫了还在湖水中的雌性鱼人的口粮，才施施然的踏上湖畔。

早已等候的人类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袭击的目标。

照例是透镜窥视底牌，确定打击顺序。照例是鱼人突然发现了一个落荒而逃的人类女子，照例是兴奋得哇啦哇啦的追杀，照例是同样的刀剑从背后捅穿施法者的咽喉。

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

百试不爽。

鱼人精锐卫队在离开湖心岛很久，也没有回来，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没了踪迹。

湖心岛的鱼人长者们这下恐惧了，哇啦哇啦的彼此指责起来，畏畏缩缩的恐惧着未知的可怕的敌人，命令最后的卫兵下令收拢所有的族人。

死亡的恐怖笼罩了这个残破的氏族。

杀戮，终于结束了。

穷寇勿追。

杀戮者精疲力竭，瘫软在暴雨倾盆的沙滩上，没有一丝的形象。

但是，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河纹拎着两具精英鱼人的尸首，揭下鱼鳃，割开鱼鳃下的大动脉，凑上去吸吮鱼人的血液。

精英鱼人极其膻腥的鱼血富含着滚烫的魔法能量，在河纹的胃里燃烧，点燃了强弩之末的男人心中透支生命力的炽热烈焰。

下腹，仿佛有一团火。

河纹看着缇娜和玛雅的眼神，如同荒蛮世界发情的野兽，充满无情的侵略性。

缇娜和玛雅挣扎着从沙滩上爬起来，瑟缩的抱在一起。

人们赞颂“壮士饥餐胡掠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英雄，却竟然梦想着英雄要做“饿死不掳掠，冻死不拆屋”的殉道者。

真是一种莫名悲凉的讽刺。

河纹从那畏惧的眼睛的倒影中看见了自己扭曲如同恶鬼一般的形象。

【清澈祈祷】

平复了沸腾的气血的河纹把鱼人的尸体丢在女人的面前，有些意兴萧瑟的命令道：“喝下去。恢复下精神，我们还要赶路，去下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