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老朋友。”唐·莫雷正在为自己削一颗极有光泽的苹果,旁边摆着一台榨汁机,“别在那里转来转去,你可是唐。”
“你猜怎么的?我觉得我就是疯了才会答应跟你合作!”唐·帕辛格抽着他的第三根雪茄,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我的资产现在在被彭格列反向蚕食!这是搞什么鬼?你不是已经支好了经济庇护吗?!”
“人生总有不如意,罗恩。我承认我可能是低估了彭格列的能力,但那没关系,”苍白的男人将苹果的核给挖掉,垫了几张干净台布将削干净的苹果放在那上面,随后一刀将其对半切开,富有水分的果肉中挤出清脆的断裂声,“没了唐,再好的家族都难以凝聚成一体。”
唐·伦雷努了一下嘴,抖了抖自己手上的意大利信使报:“那可不一定啊,克里夫,彭格列的历史比我们都长,说不定这段长长的历史就孕育出了跟你的莫雷家族一样的美利坚式结构呢——我是说,‘三权分立,头死没事’什么的。”
“天佑美国,梅德安,”唐·莫雷耸肩,将切成几块的苹果丢进榨汁机,按动开关,“但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美国。”他低沉地咳了两声,顺带着清了清嗓子。他感到有点难受了,喉头的水肿是他自遥远过去的那个漫长冬天里、从他兄弟姐妹的尸体旁醒来时就时不时侵扰他的老毛病,他只希望自己的喉咙不会再给医生切开一次——为了把气管还是什么的塞进去以抢救他的生命,他恨透了这个。
唐·帕辛格吐出烟雾,虽有把烟灰缸砸到——即便这种行为的确为剩下两位唐提供了事情搞砸时撇清自己主谋嫌疑的快速通道,但他依旧十分不爽——那所谓“牺牲自己”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头上的冲动,但想到唐·莫雷那阴狠的作风,他还是将暴怒藏在了眉头之下。
唐·帕辛格虽没有在场另外两位唐那么擅长背后操盘,但却贵有自知之明,对自己容易毛躁的性格不能再清楚,由此他发挥属于自己的特长,在例行的年会及其他大大小小的社交会面上把其他唐的性格和作风摸得明明白白。一个看着病弱却八面玲珑、游刃有余、比起黑手党首领更像州长竞选人的唐,在他的眼界里算是仅次于唐·卡扎利瓦——那个现今位在首位的老爷子——最让他费脑筋的人。
至于唐·彭格列……唐·帕辛格一直不太看好这个年轻的唐,尽管他稳健地将上一代彭格列首领手中的事务接了过去,并在其基础上发展了一些有意思的新兴产业、扩大了彭格列家族的版图,但一个始终对最有潜力的好事业(“药”)一滴不沾、比起摩登务实的唐·纳未拉(一个留着小撇胡子、像女人似的热爱八卦的脱口秀铁杆粉丝)更支持老派过时的唐·卡扎利瓦的唐很难让他认为这是一支潜力股。
即便是笑面虎,从温室里培养出来的也是纸质劣等品——这一印象直到帕辛格的财产与投资突然被彭格列反向蚕食时才得以改变。唐·帕辛格难得与他的老朋友意见一致:他们或许真的小瞧了年轻的彭格列十代目,看来他并不是看起来那样只能被揪着耳朵走的小白兔,而是一头蛰伏着的狮子。
过去的五年太过风平浪静,以至于压根没有让那个年轻人表露其能力的机会,这点对他们来说倒是个不利点,没有过往就难以预测未来,唐·帕辛格再了解不过。现在他认为自己没打对算盘,唐·莫雷表面上不骄不躁,内里却急功近利,这很有可能把他们都给拖下浑水。
经历过“清洗”的人果然脑子都有点问题——但他们的胜率也很大,这种人极端而实在,鬼点子一堆,因而唐·罗恩·帕辛格决定还是继续他退休前最后的一把大赌。做事半途而废不符合他的理念,一条路走到黑倒更让他赞同。
而且还得算上他连尸首都找不着的女婿的一笔账。尼克拉·帕辛格(尼克拉·艾斯托拉涅欧)原本只是个入不了他眼的小簿记员工,谁知自己宠爱的女儿对他一见钟情,一向溺爱女儿又自负的老帕辛格怀着“虽然你小子没用但得有能力提我女儿的裙摆”的心情提出让他入赘的条件,那个小子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但还是答应了。帕辛格大小姐看自己的丈夫就像看一份无价的财宝,仗着自己得到父亲的宠爱拉扯着不让丈夫出门工作、就在家中陪她。
这种状态维持到尼克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任务。这下好了,女婿成了一抔土,女儿要是知道一定心如刀割,作为好父亲的他和作为唐的他都不能咽下这口气。
唐·帕辛格从密鲁菲奥雷家族处得到了女婿是被唐·彭格列给烧成灰烬的情报后,心中惊奇与恼怒并存。“烧成灰烬”听起来十分不可思议,但黑手党世界中口口相传的“死气火焰”绝对是能够做到的——但他从未听说过死气火焰能够将一个完整的人泯为灰烬,这是显示彭格列的唐的强大,还是在夸耀死气火焰的优越?据他所知密鲁菲奥雷最近在抛售一些能够激活火焰的戒指,或许他们是在深度推销?
密鲁菲奥雷家族找上唐·帕辛格实际十分合理——老罗恩十分看好密鲁菲奥雷,也大力支持了他们几支生机勃勃的明账股票,更受用了他们的广告,购入了一批戒指。他心知肚明,这次的会面没那么简单,如果这些戒指真的能让他平安而返,那他就会接受那新生家族的推荐,调出资金进一步充盈帕辛格的实战力量,或许还会考虑与密鲁菲奥雷签订长期合同。
除了以上的私人原因,唐·帕辛格和唐·伦雷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他们得“借用”一下彭格列家族引以为傲的关系网,比如那些法官、议员或督察,为的就是给他们即将升级的“药片”事业竖起绿灯,避免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唐·莫雷想怎么样都行,杀不杀彭格列的首领也与他们不相干,他们只要好处,要知道那些方便的小路一向都给唐·彭格列锁得紧紧的,就因为他本人强烈反感这类“肮脏的事业”。
三位唐难得达成一致的意见就有关这事儿:真是个见肉不咬的傻小子。行吧,你不干也行,但给我从路上滚开,碍事鬼!
唐·彭格列本人让人很容易就喜欢上他,但他在管辖内严禁“药片”生意这点就很不讨某些人的喜。他断了这条发家致富的财路,抢走了他们嘴边的面包,自己也没得到好处,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年轻人总会有的求异心理和假正经以求关注的虚荣引起,还有些人觉得他有个榆木脑袋,更有人认为他就是个怪人,每每他们注意到唐·彭格列,都会有一种他“非池中之物”的感觉。
有的人中意,有的人鄙夷,但本人似乎在舆论方面没什么要求,依旧我行我素,以聪明的方式尽量维持着利益天平的平衡,为黑手党世界带来了难得的稳定之风。
但唐·帕辛格不在乎这些。他弹掉雪茄头上的烟蒂,瞄了一眼墙面上的挂钟:“还有五分钟。彭格列的唐连影子都看不着。”
“这说明他是个准时的人。”唐·伦雷已经翻了两面报纸。
唐·莫雷喝完自己的苹果汁,站起身来表示自己要先把迪亚多纳夫人给请出来。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固然没错,但虫最多时可不一定是早晨。”他说,“准备见见年轻的唐·彭格列吧,先生们。”
“我建议你们还是保持警惕,毕竟门的后面并不一定是人——有时候,来的会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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