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性使然

“——嗯?是里奥啊。”白兰蹲在玫瑰丛旁边,电提灯放在他身侧—— 一手拿着棉花糖,另一手拿着从树上折的树枝,面前是蚂蚁正深夜苦劳的场景,“看你一脸急匆匆的,发生什么事啦?”密鲁菲奥雷的首领笑眯眯的,橙黄的灯光从他身前渗透过来、将那张脸点亮了;身上的雪白外套衬得他年龄凭空小上了几岁、在黑夜中显得极为耀眼——除去那双深不见底、内里层叠曲折的紫罗兰眼睛外,他清爽得就像刚从实验室里跑出来自娱自乐的大学生。

里奥那多·利比手上抱着一个文件夹、立马就递给了他:“是入江正一先生的急电,日本时间一月十二日的早晨六点四十分,本来是要直接转接给您的,但是我们找不到您,就只好先录入成文本……”他顿了顿后将主旨大意给概括了出来,“入江正一先生在通讯里说,玛琳菲森·赫森妄图对梅洛尼基地的主动力机器动手,已经被幻骑士击杀,而斯图亚特·赫森也已经被拘/禁。考虑到赫森一家跟艾斯托拉涅欧家族脱不了干系,入江正一先生希望您能注意一下艾斯托拉涅欧家族余党的动向——恐怕他们会有什么危害到总部的举动。”

白兰听完后很轻松地将视线又挪回面前的地面上——明晃晃的灯光下,误认为太阳高照的蚂蚁们在觅食;分工有序、秩序井然;它们以触角相碰的方式交流,匆匆忙忙而警惕万分,却天真到愚蠢:明明如此的庞然大物就在一旁窥伺,却依旧像没看见似的。他略加一考虑,言笑晏晏地向里奥那多说着“小正真是爱操心”、手上的棉花糖被他小小地揪下来一点点,随后他就像在广场喂鸽子一样将那些轻飘飘的白色糖松给细细撕碎,十分善解蚂蚁意地将它们均匀撒开。

“艾斯托拉涅欧家族啊——怎么说呢,我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白兰撑着下巴的手捏着棉花糖袋子,另一只手则稍稍抬起;那根树枝稍稍显得有点干裂,或许是长得过于快了,“反正他们也动弹不得了。”他咧开嘴,悠闲地将树枝往地上杵去。

“您的意思是……?”刚上任不久的传令官一副不解的模样——在那层靛雾的下边,六道骸却在白兰那句话出口的瞬间就发觉了不对劲:这件事(听他这么说,艾斯托拉涅欧家族估计已经不剩什么了)他不知道,哪怕一点风声都没有……他监控那个家族的余党那么久,却居然没有察觉到?

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方式如此成功地掩了他的耳目……?又或者说是面前这男人发现了什么吗——

分崩离析的蚂蚁集团没多久在干裂树枝的枪林弹雨下化为一地尸骨、原本被搬运着的一切孤零零地被滞留在地上,白兰·杰索逆着阳光反过头去,促狭地盯着里奥那多·利比,嘴边的笑意没有淡下去的意思:“说起来——你刚刚说,玛琳菲森小姐被小幻处/刑了?”

“啊——是的!入江正一先生是这么通知我们的。”

“真可惜,我还挺中意她的。”

说着这句话的白兰·杰索倒是的确露出了很为那少女可惜的神情,不过更多的该说像是失去了一件本来应该很好玩的玩具。他那只捏着棉花糖袋子的手从下巴上放下来,树枝也停止了挥动:“玛琳菲森小姐死了——说起来,先前她寄宿在那座小屋子里,应该留下了什么。”白兰笑眯眯地说着,那根树枝被他漫不经心地丢在了一边,“我们果然还是帮她整理一下遗物比较好,也算是尽了主人之道啦。”他起身,紫罗兰色的视线投向了玫瑰花从对面、孤立在不远处园丁小屋——黑峻峻的那头,硬木制厚重的正门紧闭着、其实还多出了不属于密鲁菲奥雷的锁,但不算什么;没有他想去但去不成的地方。

白兰的鞋底在蚂蚁的遗物上随意地碾了碾、好像只是为了刮去鞋上的污垢:“里奥,你去帮我接个人到这里来吧,他就在会客室里。”他伸了个懒腰,看起来刚刚蹲在那儿太久了些、腰骨都有点僵硬了,“告诉他:来我这儿说不定能淘到伊诺千提的遗物。我想他应该挺乐意来帮忙看看的。”灯光的尽头,那张笑脸就没从他脸上揭下来过——衬着一身白衣服、显得十分清正无害。

当真是长了一张乖宝宝的皮。六道骸在那层靛青的火焰下狞笑了一下。

(伊诺千提……呵,我猜的没错。)

现在看来,玛琳菲森·赫森——或者干脆说赫森一家,以及那名为“w·s”的界内传奇,都跟“伊诺千提”其人脱不开干系。当初瓦莱诺地下基地那事儿后他就开始留意——毕竟康纳·赫森是艾斯托拉涅欧的余裔之一,后来又出了个玛琳菲森、自她加盟(这么说倒真没错)密鲁菲奥雷之后那些来路不明的戒指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而那时候以w·s的名义售出的戒指也忽地销声匿迹,实在令人很难不联想到他们关系密切;或许玛琳菲森·赫森与那所谓的w·s就是同一人?

六道骸更在意的是那名字(w·s)到底意味着什么——幻术师基本上都是喜欢故弄玄虚的家伙(他自己就不一样了——他一向知道自己是玩/弄那类家伙的主导)、特别喜欢在自己的称号或者服饰上下一些莫名其妙的功夫(同样地,他自己追求制服不过是心情使然罢了、没那么多愚蠢的想法);那名字听起来像是什么的缩写,说不定是那女人为了烘托自己的定位随便填上的魔女(witch)与罪(sin)——如果真是这般,那听起来更加没脑了。

白兰又笑眯了眼:“把他请过来后,你就去我的办公室等我吧——我刚想起来有些事要单独吩咐给你去做噢。”他的手在袋子里掏了掏,一颗大棉花糖被他搁在唇边、话毕后便入了他的口。

里奥那多·利比恭恭敬敬地低头道好、被白兰友善地挥手送走了。密鲁菲奥雷的首领看着那瘦削而又老实的传令官的背影逐渐隐没在漆黑的那头,嘴边的笑意里泛出几分冰冷——他确实是挺惋惜的,毕竟玛琳菲森·赫森是难得能靠敏锐直觉判断出真实的存在,更别说她还十分诚实地暗示了他;连他一次次想试图相信的入江正一都一如既往地——与万千个未来里无异地欺瞒着他。能遇见对他说真话的人可真是难(对他宣泄自己对各式玩意儿的欲/求、以此请求恩典的家伙们不算上的话)。像六道骸这样心怀鬼胎的人则是不少——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总需要一些小丑来调剂一下无聊的生活。

搞不好这份幽默感是唯一他与这世界共通的地方?无论在哪里他都觉得自己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但丑角与笑话却能像逗笑万人一样逗笑他,偶尔也能碰上笑疼肚子的时候,真是不简单——不简单啊,在这世界上能找到有资格被他带去无上高空里的东西。

(六道骸君还是争取一下吧。)

毕竟那人可太能给他乐子了——最开始他还真没看出来,说来还要多亏了玛琳菲森的暗示,不然他可能会迟一些才确定就是有人已经潜行到他身边了吧。能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不容易,现在这个时代的沢田纲吉被他送进了坟墓、尤尼也被他控制在了手心里——这场游戏里的另外两个大空就这样被他压制住了,轻而易举到他都觉得扫兴。

是时候找些替补玩家上第一舞台了。

——“白兰大人,您找我们吗?”

悄声无息自夜色中而来,眼妆鲜艳的男子与戴着红色鬼面的不知真貌之人恭敬地在他的脚边单膝跪下了。

“唷,桔梗,狼毒,晚上好呀。”白兰轻松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叫你们过来是有点事情——除了你们,我暂时想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金色耳饰被深夜的冷意给浸透了、沉甸甸地坠在他耳上——如果是在之前,他一定会觉得窃喜,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对劲了……那些拓在耳饰里边的预言(除此之外还能用什么样的言辞来形容?)像千斤重的磐石压在他身上。

该相信谁的话?——他真的抓不准。

“……谢谢您能这样认为,白兰大人。”他顿了顿才想起来应该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回话。

白兰略微撇了一下头:“嗯?怎么了桔梗,今天感觉你怪怪的?”他翘起的嘴角还是没有放下,眼角则是与此相称地挑了起来。

“实在对不起,白兰大人……先前为了调节石榴和铃兰的矛盾,实在是很费神呢。”桔梗觉得自己的胸腔里塞满泥土——面对那位大人却只能奉上谎言,比被活埋了还难受。

究竟谁才是真正救赎他们而非害死他们的“那位大人”,他只希望能尽早知晓;快让那一天到来吧,让那场所谓的“choice战”——

“哈哈——他们俩果然关系很好呢。”白兰被逗笑了,“关系够好的话,不管怎么吵都不会散开的啦,你就别太操心咯,队长。”说着这样的话,他自己的眼里却一点笃信此言的神色都没有。但正垂头下跪的两人却并未注意到。

“是,白兰大人。”

“说起来还没告诉你们安排呢,”密鲁菲奥雷的大空将手放进裤袋,紫罗兰的眼珠在微微眯起的眼睑里闪闪发亮、矛盾却又合拍地与沉沉的黑夜混为一体,“我想了想,果然还是希望你们去一趟小正那里。”

桔梗因为先前的心虚、此时并不敢抬起头来:“……您是说,去日本吗?”

“对的,”白兰这下笑眯了眼,“你们也清楚‘十年前的彭格列十代家族’的那条不明渠道的情报吧?虽然可信度不高,但既然会有这种奇怪的说法,肯定也是有理由的——所以就拜托你们去那边看一下吧。我很担心小正呢。”

“是!”云之六弔花一如既往地全部应承下来。

“对了,还有就是——沢田纲吉君的那位新娘也在日本,”桔梗听到头顶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白兰大人在寻找第二块他爱吃的棉花糖,“我挺想见见的,而且有想邀请她来一起看一场好戏,嘛,然后还有件事情想跟她当面商谈一下,所以干脆你们直接把她请过来吧,不过稍微注意点分寸,毕竟那可是彭格列家族的十代目夫人呢——嗯,本来已经交给小正了,但感觉他总是有点束手束脚的,你们就去上个保险好了。”那阵细碎的响声消失不见;白兰将那枚松软的棉花糖(难得的夹心类、裱着香橙的浅橘色)送到唇边,一口便将它咬入嘴中;橙色的夹心碎了,而他愉快地咀嚼起来。

(——协助彭格列家族。——)

想起那场后见梦中的话语——有着与面前的大人一般面孔的那人所叮嘱的言辞,桔梗的眉毛紧紧绞起,但他对应答却不敢懈怠、依旧是信誓旦旦地回了一句“遵命”。

(白兰大人已经发话了,人一定得带回来……到时候争取让我们六弔花看管那女人的话比较有优势……)

(总之,先别对彭格列的人太不客气……)

桔梗的反应很迅速——问题的两个节点他已经拿到手:首先不能违背白兰·杰索的意愿(无论他到底在计划着些什么,终究最开始是他将他们从深渊中拉出来了啊!),而后要保住彭格列十代目夫人的性命、至少能给彭格列家族一个交代——要是那人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彭格列势必是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事情就拜托你和狼毒啦,桔梗。”白兰笑着做了一个示意他们可以离去的手势——云之六弔花与雾之六弔花安静地应下、数秒间便隐没在重叠的夜色之中。

白兰弯下腰,将那盏电提灯提了起来:“——再来就是等着了。”他眯起眼睛,嘴边的弧度渐渐变得更加明显。

(真期待啊,那场好戏会让她作出什么反应呢?)

——不过等待着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副本开始运作之前,倒还有有趣的事情能做做。

“来找找看伊诺千提会留下什么给我们吧——”掏出手机按了屏幕上调出来的两个按钮(趾高气扬与生性好战的两个国家互扔导/弹,想想就很有意思,姑且让局面变得更有趣些吧——)的数分钟后,他笑着对里奥那多·利比领来的人说,“——肯尼希。”

三位秘密结社的科学家之一 ——头发发白、与那金属拼接成的半张脸一起闪着冷光——肯尼希那双精光四射的薄棕眼睛毫不闪躲地攫住白兰的双目,在密鲁菲奥雷的首领面前也显得盛气凌人。步入老年的狂热天才哼了一句,说了一句“估计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了”。

我倒是很期待呢——午夜的黑暗与提灯的光辉相交之处,白兰如此笑道。

※※※※※※※※※※※※※※※※※※※※

前情提要:在梅洛尼基地中、拉尔·米尔奇回归雨之阿尔克巴雷诺之时,葵隐约听见细铃与雨落的声响;与她同行的杰拉洛发现自己已经被雾水母的毒素侵蚀、最终选择只身犯险夺取能够救命的药物,无能为力、只能留守原地的她看着昏迷不醒的巴吉尔,小声地发出了祈祷。

[家教]彭格列十代目夫人今天也在混吃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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