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象姑馆一路晃悠悠赶到了国子监。
现下早已经过了入学时间,国子监的大门前也并未剩多少马车。司思匆匆塞下最后一口点心,灌了口凉茶,掀开车帘,干脆利落的一撑车辕,径直从马车上跳下。
昨日下了一整夜的雪,如今还没化,外面很冷,书童回头看到座上落下的披风,自车上掀帘,扯着喉咙喊:“姑娘!您的披风!”
“扔过来。”司思往里跑着,头也不回的接住药石扔来的披风。
她从侧门进入国子监,绕过影壁,顺着抄手游廊拐了几拐,一路跑着到了最里面的率性堂。
国子监里外共分了八处学院,其他且不提,他们率性堂里都是些侯爵公府那样世家贵族的嫡子女。
这会儿是学堂里早读时间,没有太学们管着,内里一片嘈杂之声。司思从率性堂后门溜进了学堂。如今是寒冬,学里怕冻着率性堂里这些个金尊玉贵的主儿,早早就烧上了上好的银炭,进来甚至还有些热。
司思单手解了身上披风,转手交给堂里最后边侍候着的几个侍童,而后从后门摸到倒数第二排靠窗的空位置坐下,重重吐了口气。
“司妹妹来了。”
“早啊,”司思掩唇打了个哈气:“上午是什么课?”
有人答,“帮主的文学课。”
教他们文学课的先生姓丐,教学颇为严厉,走到哪儿手里时常拎着根教棍,人送外号丐帮帮主,简称帮主。
司思慢吞吞的从书案里摸出书册。
同窗中有人问,“思姐儿昨个儿逃学去哪儿玩了?起这么晚,居然连晨读都敢旷了。”
乱哄哄的学堂中,有人抢答:“这还用问,那必然是象姑馆阿。”
“啧,还是那个?那小倌是有多俊,思姐儿这难不成又是一夜没睡?”
对这群半大少年来说秦楼楚馆都是新鲜的词,更别提比教坊更加隐晦的象姑馆了,学堂顿时一阵起哄,有起哄,自然又有人提起被司思金屋藏起那位象姑馆头牌。
言语多有戏谑,间杂还有好奇,还想去“见识见识”。
这一群整日闲的招鸡斗狗的公子哥,折腾人的花样才是千奇百出。
司思朝起哄的人斜睨过去,面上仍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懒散模样,语气却有些厉:“行啊,我倒是看看都有谁活腻歪了。”
一群世家子弟哈哈大笑,倒也收敛了,“哎,思姐儿这就开始护短了。”
“放心放心,我们就说说!”
他们素日虽调侃的厉害,但也知道分寸在哪儿。
司思嗤了一声,也没再说话,一手从桌子下拽出了只手臂长的软垫,微抬了下头,胡乱塞在脑袋下,直接抱着软垫现场入睡。
却还是有不怕死的,从后戳了戳她的肩膀,问道:“如如。”
那人唤的她乳名,司思回头,“嗯?”
司思后面坐的是豫章侯府上的嫡长女,名唤晴方,也是她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生的一副清秀的模样,眼睛很大,微微带着弧度,是一张天生带笑的眼睛,性子也是温和柔善的性子。
顾晴方细声道:“你昨日突然就跑了,可吓到我了,幸亏监丞昨个儿没巡查,要不然又惨了。”
“没什么事,就是不想听先生念叨。”司思懒洋洋打了个哈气,“我昨个儿没睡好,好困,我得补一觉,等会儿帮主来了你再叫我。”
闻言,顾晴方看了眼前面计时的沙漏,赶紧道:“你别睡了,马上就打铃了,你先把文房四宝都拿出来。”
眼看真是睡不成了,司思收了软垫,慢吞吞的将书案下暗格里的笔墨纸砚都摆上来。
顾晴方又小声和她道,“我们学堂要添新人了,你知道吗?”
司思顿时侧眸看了一圈,“男的女的?哪家的?”
一众人也都被这话题吸引过去,纷纷插话,“谁要来啊,怎么没听说?”
顾晴方还未来得及开口,她右手边的少年便一脸得意的分享了一手消息,“这你们都不知道?前些日子南唐送来的人质到了阿。”
他们北武与隔壁的南唐连战数年未止,双方皆是元气大伤,前阵子南唐老皇帝的重病,太子登基,同北武签了休战缔约,两方协定互遣人质,以此相互制约。
有人翻了个白眼,“这谁不知道啊,韩淳,你提这事做甚?”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韩淳急了,也不兜圈子了,直接喊了出来,“要添的新人就是南唐来的那位,陛下是把人给安排到我们率性堂来了!”
人质不放宫里盯着,放国子监?
众人这才吃了一惊,觉得奇怪。
“为什么阿?”
倒是司思笑着揶揄了一句,“许是指着你们这群纨绔把人皇子给带歪吧。”
学堂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谁纨绔了?”
“我不是!”
“我也不是!”
一群极其没有自知之明的纷纷叫嚷起来。
“呀,帮主来了!”正说着,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上课的钟声随之响起,丐太学踩着那响声准时入了学堂,背在身后的手里还攥着条被磨得锃亮的漆黑教棍。
一群人立即都正襟危坐起来。
互行过师生礼之后,丐太学背着手,一边在堂上转悠,一边带他们复读上次学过的一课,“……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
“……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
底下众学子认认真真的跟读。
司思这边还没翻到丐太学到底是读的是哪一页书,忽然听到侧后方提她名字。
司思倚着身后凭几,微微侧了下耳。
顾晴方右手边的少年小小声的,不知和谁在嘀咕,“昨天学这节时我便寻思,若是换做司思,顾老夫人没了她还能长寿几载。”
这混账玩意,真是长了个嘴就不得了了。
“韩淳我看你是……”司思也是被他气笑了,一时忘记了如今还在课上,没忍住直接回头骂道。
话出口方觉不妙,饶是司思已经及时反应过来收了声,也已经来不及了。
堂上顿时静寂下来。
司思:“……”
丐太学:“?”
一看司思居然连桌上的书册都还没掀开,感觉自己权威受到挑衅的丐太学气的火冒三丈,在身侧的桌案上连敲了三下手中教棍,震的空气都嗡嗡作响,才开口,“我看有些人也是真不愿意听,不愿意听的就出去吧,别总影响别人了。”
“是,先生说的极是,学生这就出去反省。”某些人·司很有自觉的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出了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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