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若才的吼声并没有能够阻止贺俊钦闯进屋子里来。
贺俊钦直接推门而入,被屋里浓浓的酒气熏得直皱鼻子!
“若才!你这是在做什么?”贺俊钦一边挥手让辛家管事离开,一边忙打开屋门和窗户。
当他再转回身看向坐在案几边上的辛若才时,不由吓了一跳!
方才屋内光线有些暗,此时窗户和门都打开,冬日的阳光照射进来,他才看清楚此时的辛若才。
只见眼原本身体富态,形象也整理的一丝不苟的辛若才,此刻却是整整瘦了两圈!头上发丝凌乱,身上的袍衫还沾染着不少酒渍,整个人看起来邋遢不堪!
“若才,外头都在传言说你寻到了洪九郎的贼赃?可有此事?”贺俊钦也懒得去管辛若才的形象,直接开口问道。
谁知道这句话却是让辛若才再次暴躁起来!
“没有!没有!某压根就没有找到那什么狗屁的贼赃!这是有人故意在害某!”辛若才突然站起身来,对着贺俊钦大声吼道!
贺俊钦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抬手擦了擦辛若才喷到他脸上的口水!
“你淡定些!某只是来问问!”贺俊钦有些不安的看着辛若才说道。
辛若才吼了一声后,仿佛身体又一下子没了力气,整个人颓然的再次坐在了胡凳上。
“俊钦,某真的没有寻到啊!某要是寻到了又何必躲在家中喝闷酒?家里人都走了,就剩下了某!某在等着!等着那些失主寻某的麻烦!唉……”辛若才声音有些嘶哑的呢喃道。
“你真的没有寻到啊?这么说,那法器你也没有寻回来?”贺俊钦眉头皱起来沉声说道。
辛若才不再说话,只是摇着头。整个人如同失去了魂魄一般,像个僵硬的木偶。
“果然被孟愚长老给猜中了……”贺俊钦也有些发呆的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孟愚长老猜中了?猜中了什么?猜中了某没有寻回法器吗?”辛若才看向了贺俊钦开口问道。
贺俊钦摇摇头道:“孟愚长老是猜到了你压根就没有寻到洪九郎的贼赃……”
辛若才闻言,整个人仿佛被贺俊钦的话给惊住了!
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猜到真相!
竟然呐还有人会相信他辛若才压根就没有寻到贼赃!
“呜呜呜呜!”辛若才竟然又哭了起来!
贺俊钦没有阻止他,任由辛若才独自坐在那里哭的稀里哗啦,泪雨磅礴。
“孟愚长老真的如此说的?”哭了半晌,辛若才终于止住哭声问道。
“是,孟长老的确是说了。他说,你若是真的寻到了洪九郎的贼赃,必定会欣喜若狂的来将那两样法器送过来。可你如今却是闭门不出,家人也都离开。想必传言不实!恐怕你现在已经被那些家中失窃的人家逼的苦不堪言了!”贺俊钦说道。
辛若才再次站起身来,探口气道:“孟长老不愧是宗门中有道高人!真是身具大智慧啊!说的丝毫不差!”
“如今某算是得罪了那些失窃的官员了!宗门法器也没有寻回来!某……某实在是不知晓该怎么办了!”辛若才面露戚戚之色叹气说道。
贺俊钦却是转身看了看屋外,见没有人,才向前走了两步,小声说道:“孟长老其实已经为你想出了一个主意,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照办!”
贺俊钦的话,如同一道灿烂温暖的阳光,直接照射进了辛若才那阴沉寒冷的内心。
“什么办法?俊钦你赶紧给某说说!”辛若才直接拉住了贺俊钦的手急切问道。
贺俊钦看着辛若才那沾着酒渍的手,眼中厌恶之色闪过。
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强行将手抽出来。
“孟长老说,你欠那些失窃官员的钱财,宗门可以替你赔给他们。但是……你必须将孟长老引荐给他们!你明白吗?”贺俊钦低声说道。
辛若才松开了手,沉思了一下开口道:“孟长老的意思某明白了!可是引荐可以,但他们能不能成为宗门信众,某可说了不算!”
贺俊钦手背到身后,悄悄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又说道:“孟长老说了,只要你能协助他吸纳三名以上官员成为信众,你丢失的那两样法器,宗门也可以不予追究!而且,还会在宗主面前为你请功!”
辛若才再次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好!此事某应下了!就按照孟长老的意思办!只希望宗门能够明白,如此做,某的声誉定是会受到影响的!还望宗门今后能多扶持于某!”
贺俊钦表面点头应下,心中却是暗暗腹诽!
这个辛若才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不过是个小小的棋子罢了!
此事若是办不好,恐怕宗门中也不会轻易饶了他吧!
接下来的两天,长安城里又有了新的人们八卦!
雍州府衙户曹参军,带着钱帛挨个送到了之前连环案失窃的人家!
这个消息让长安城里关注之前洪九郎贼赃之事的好事者们,都大跌眼镜!
当然,这时候还没有眼睛!
总之是都觉得惊讶不已!
最初听闻那户曹参军辛若才寻到了洪九郎的贼赃,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只叹他的运气太好!
可后来,又听说那辛若才拼命否认自己寻到了贼赃!即使是之前的失主,甚至是万年县找上门去,他也是一口咬定,自己并未寻到贼赃!
因此开始有人半信半疑,开始觉得传言是不是有误。
可现如今,人家辛若才却一车车的钱帛拉着去失主家里退钱。
这……这特么到底算是在怎么回事啊?
不过不管这些传闻再怎么曲折离奇,再怎么不断反转,也不管事实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反正辛若才在众人心中一个反复小人的印象算是落下了!
“郎君,那个辛若才正挨着一家家的退赃呢!嘿嘿嘿嘿!”杜遂笑嘻嘻的在醉仙居后院寻到张季,开心的说道。
张季闻言确实没有笑,反倒是皱起了眉头。
旁边的任童也没笑,反倒是瞪了正在傻笑的杜遂。
“咋啦?那辛若才明明没有……却还挨家挨户的赔礼退钱,这多可乐啊?”杜遂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
任童又冲他翻了个白眼,抱着膀子对杜遂说道:“要是你压根没找到贼赃,你会拉着钱帛去挨家退钱么?”
杜遂撇撇嘴道:“某又不傻!这种傻事某怎么可能做呢!”
“是啊!这等事连你都不会做,为什么那辛若才会做呢?难道他比你还傻?”任童继续说道。
“那也说不准……啥?你骂某?”杜遂正说着忽然反应了过来,幽怨的看着任童。
张季字在一旁忙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二人就别斗嘴了!”
在打断了任童和杜遂的斗嘴之后,张季又说道:“任童说的没错!那个辛若才这么做,的确是有些不对劲!”
“若是说那辛若才拿出自己家家财来赔给那些失主的话,恐怕他在第一时间就这么做了!何必要等到几天?要知道,当时他要是第一时间如此做,他不仅不会得罪那些失窃的官员,而且解释的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得到那些官员的赞许!”
“可是,他却是耽误三天才这么做,这样不仅是赔上了钱财,还不一定能得到那些官员的好感!而且,还有可能被扣上一个反复小人的帽子。你们说,他这又是何苦来哉?”
张季说罢,任童和杜遂都沉思了起来。
“郎君,某觉得他如此做,怕也是迫不得已!被逼得紧了,不得已而为之!”任童想了想开口说道。
杜遂在一旁也点头赞同。
这回这哥俩倒是一个看法了。
张季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才三天,还不足以让那些失窃官员将辛若才逼到绝路上的!如果说再过上个七八天,辛若才这么做,某倒是能理解。可是这次却是太早了些!”
任童和杜遂闻言又再次沉思起来。
在张季看来,辛若才现在的做法,就是费力不讨好!
钱财赔上了,还得罪了人!
难道是辛若才不明白这些吗?
张季觉得不可能!
一个户曹参军若是连这些都看不透,那他这个官还真是白当了!
既然不是,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辛若才在这个时候主动去挨家退钱呢?
这里头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隐秘之事!
此事是不是也与那往生极乐宗有关呢?
张季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在想了许久之后,张季对任童说道:“今晚辛苦你去那辛若才家中一趟!只需要探听消息,切莫要暴露行踪!他家里或许会有往生极乐宗的人在!”
任童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抱着的双臂放下,郑重的道:“郎君放心,某晓得了!”
这边刚刚交代妥当,便听到屋外有声音传来!
“四郎!四郎!你在屋里么?”
小胖子曹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张季冲任童和杜遂点了点头。
两人推门出了屋子。
小胖子曹安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聊起帘子进了屋来。
“四郎,你们在商量啥啊?”曹安顺口问道。
“哦,没啥,交代了些近日护卫的事。往生极乐宗下月初八在长安有法会,某跟他们有仇怨,防备着些心里踏实!”张季说道。
张季之所以没有把贼赃的事情告诉曹安,并不是不信任他。也不是怕他大嘴巴说出去。
只是不想让自己这个兄弟掺合进自己与那往生极乐宗的过节中来。
“三郎,你来寻某何事?”张季转移话题问道。
“哦,也无甚大事,就是来和你说说,之前各个作坊店铺、醉仙居的分红,还有蜀地真仙茶和盐井、蜀香楼的分红也在两日前送来,已经送去各自府上了。太子的那一份也已经送去了东宫。你之前不是弄了个琉璃……哦,不,玻璃作坊么?各家的钱也已经送了过来。一笔笔的某都记录清楚了,今日拿来你看看。”曹安说着,拿出一本账册。
账册用的是竹纸,而且是一页页的线装书册式样。看起来很舒服。
曹安如今已经俨然成了这些产业的总账房,张季不在长安的那大半年时间里,小胖子成长的还是蛮快的。
张季笑笑,并没有去接那本账册。
“三郎,这些事回头你与某阿姐去商量着弄就是了!某还能信不过你吗?”张季笑着说道。
曹安听了张季的话,笑笑也不多说,便收起了账本。
都是从小到大的兄弟,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说太多的。
曹安将账本给张季看,是一种态度。
张季表示信任不看,同样是一种态度。
态度就要表现出来,否则,便是没有态度。
没了态度,时间久了难免会生出嫌隙来。
所以,两人都是很默契的完成了这次态度的相互表达。
虽然两人对这种表达还都是在自然而然的进行,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
“三郎,如今你阿耶和那曹祥怎样?”张季又开口问道。
他这是忽然响起了曹仲达和曹祥,不知道现在对待曹安的态度如何了。
曹安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很是平静的道:“都还好!某阿耶和大兄对某已经不似之前那些年的态度,也不再轻慢与某。只是……只是某大兄对某却是愈发的疏远。唉……也罢,井水不犯河水便好。哪里有那么多兄友弟恭?某自问心无愧便好。”
张季听得出来,曹安这也是想通了。
想必那曹祥虽然不敢在对小胖子动辄打骂,可是。想必也是敬而远之如避蛇蝎。
亲兄弟间弄成这样,也难怪曹安感慨。
“你那位二兄呢?”张季又问道。
“哦,某二兄如今还在太学读书。平日里住在务本坊中某家一处小院内,回来见面都很少。不过二兄对某倒是和气。”曹安说道。
张季点点头,曹安的这位二兄曹瑞,张季也只是见过不多的数次。
小时候那曹瑞便是个爱读书的,与他和曹安这等喜欢出去厮混的性子不同。
再后来就只听说曹瑞去求学,见面很少了。
张季又与曹安说了会子话,曹安便去找张漱看账本了。
没多久,老管家忠伯便来找张季。
“郎君,探到了些消息。”老管家忠伯进屋来,小声对张季说道。
“哦?什么消息?”张季招呼忠伯坐下,问道。
“某安排了人去晋昌坊打听,从那宅院隔壁一个破落户口中听说了个消息。就是那位户曹参军曾经向那破落户询问,那院子之前可曾有过什么动静,破落户收了钱,便说曾经听到过隔壁有人在议论什么‘找到了,小声些’之类的动静。”老管家坐下后轻声说道。
“看来还真是隔墙有耳啊!”张季闻言不由苦笑摇着头说道。
“那破落户可曾说还知道些什么?”张季忙又问道。
“郎君莫要着急!某安排的人使了钱问了,那破落户也的确是只听到了那么一耳朵,其他的便就都不清楚了!郎君放心吧!”老管家忠伯忙答道。
他自认当时已经很是小心了,可是还是被隔壁人听到了些许动静。
这应该是因为在找到那两口箱子时,大家心里激动,忽略了隔壁是否有人出入,这才漏出去了点动静。
“如此看来,那辛户曹定是已经猜到有人提前起走了贼赃!那他现在的举动就更有问题了!”张季微微皱眉说道。
“郎君,毕竟此事如今还并未与咱家扯上干系,那位户曹参军应该还猜不到是咱家的手尾!之前李姓人家已经被安置在了庄子上,庄子上现如今可是有军卒守卫,闲杂人进不得庄子,绝对不会有人能查到的。”老管家忙又说道。
“嗯,此事暂时也就只能如此如此了!接下来就看任童是不是能打探到些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张季点头轻声道。
又过了一日,任童便在清早来找张季。
张季看着面色被冻的通红的任童,也是感慨,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在寒冷的冬夜潜入辛若才家,偷偷探听消息。
“郎君,果然不差!”任童喝了两口热茶,似乎是恢复了一些,便开口说道。
张季乜有急着说话,而是示意任童再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任童便也住了嘴,继续喝茶。
不多时,便有人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饼。任童也不废话,放下茶杯,直接就“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
张季在一旁喝茶看着,知道任童将那一大海碗的热汤饼吃了个干净。
“呼……”任童放下筷子呼出一口气,此刻他的脸色已经红润了起来。额头上甚至还有些许细密的汗珠。
看来这一大碗热乎乎羊肉汤饼,已经驱走了他身上的寒气。
“郎君,某连续在那辛若才家中守候两日,昨晚终于听到了一些消息。”任童又喝了两口茶水,再次对张季说道。
“这两日虽然并无人去辛家,但是昨夜那辛若才独自一人在屋内饮酒。喝到中途,某便听到那辛若才自言自语,说甚么‘这回已经给宗门招揽了四名官员信众,这回总算是化险为夷,因祸得福了!’,还有什么‘这次建兴寺法会,便可以面见宗主!想必应该还会有什么好处’。”任童小声向张季禀告道。
张季皱眉沉思,事情果然是与那往生极乐宗有关系!
看来过些日子往生极乐宗的那场法会,自己很有必要去掺合掺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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