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王帐。
一名唐人探子被百名突厥人围住,只是一声狞笑,纵马挥刀,虽然是使马刀,却丝毫不逊色于突厥人,拼着胸腹中一刀也要带走一名突厥人的性命,悍勇之势,即便是凶悍的突厥人也为之侧目。
终究是失血过多,举刀招架略缓了一下,探子的左臂生生被马刀斩断,人也一头栽下马,突厥人呼啸着用套马绳套住他的脚,拖着他向王帐走去,一路的野草被鲜血染得通红。
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的大帐外,木桩之上,一名豪气的唐人被绑上面,浑身鲜血淋漓,面上满是鹰隼啄食出的伤口,甚至一只眼都成了窟窿,却偏偏没有死。
“可汗,荫奈特勒设下面的部族连续被唐军袭击,青壮全部战死,只有老人与孩子,牛马全部被杀死,部族惨不忍睹。”荫奈特勒设的首领荫奈磊低声禀告。
这一手实在是太恶毒了,如果发现不及时,老人孩子最后的宿命只能是死亡,要知道草原的广袤足以让任何凭双腿前进的人绝望。
更可恶的是,唐军行踪缥缈,根本没法预判对方的目标。
赵德言展颜一笑:“不过是小股唐军,不足为虑,可汗只需要下令荫奈特勒设迁徙,留下大片空白区域给他们,完全不用理会他们,额们集中兵力与西突厥一战之后再理会就是了。”
“胡说八道!”荫奈磊怒视着赵德言,恨不得拔刀干了这讨厌的家伙。真不明白,可汗留着这个汉人干嘛,这不是在成心削弱突厥吗?
“哈哈哈哈……额唐军来报复咧!突厥的贼子们,你们向大唐挥出的每一刀,此刻都有回报咧!记住咧,耶耶张宝将,在地下眼睁睁看着你们突厥覆灭!”唐人疯狂的大笑,随即声音低不可闻。“兄弟啊,想你咧……”
千里之外,一名唐将突然心头悸动,一口鲜血喷出,虎目闪耀着晶莹的泪光。
草原腹地,荫奈特勒设侥幸存下来的部族惴惴不安,谁也不知道,该死的唐军何时会杀过来!便是抽调了部分兵马来围堵,可这偌大的草原,你能堵得住哪头?完全就是个到处是眼的筛子!
三日没有唐军的消息,有人疑神疑鬼地说唐军定然有阴谋,有人信誓旦旦的说唐军已经撤军,纷纷扰扰之下,莫衷一是。
好吧,其实是王恶闹了个大乌龙,迷路了。
没办法,入目都是绿绿绿绿绿绿绿,王恶偶尔辨认错误也在所难免,反正知道大方向就够了。
前方隐隐有炊烟升起。
昆一自告奋勇的前去探查,差点与同样奋勇争先的昆二打了起来。
大家都是昆仑奴,谁不知道谁心黑?
奋勇?呸!要不是郎君准许成亲的说法,凭你也会争先?
暮色是昆仑奴最好的保护伞,昆一昆二再跳脱,只要不弄出大响动,保命不成问题。
约摸半个时辰,昆一昆二蹦着回来了:“郎君,额们已经搞清楚咧,这是个执思设的部族,约有千余人,牛马牲口过万,又有牛肉吃咧。”
莫德思部全部一脸怪异地看着昆一昆二,老天,进草原以来,顿顿吃牛肉,蒸煮炖烤,翻过来覆过去还是牛肉,一点绿菜不见,听到牛肉都腻歪得厉害,偏偏这些昆仑奴还对牛肉情有独钟。
事实上是没有人了解这帮昆仑奴,在身为平民时,他们是虔诚信仰湿婆教,坚决不吃牛肉的,可沦落到成为奴隶,信仰瞬间轰塌,吃牛肉反倒成了他们的执念,这也是在蓝田没得牛肉吃,到了草原上,哪能不可劲儿吃?
昆二洋洋得意地报告:“郎君,额发现他们有五十人巡逻。”
王恶点头:“很好,昆二立了一功,准许成婚。”
昆二蹦了起来,虽然不敢尖叫,但那屁股扭得一个**……
夜色来临,昆一昆二带着所有昆仑奴,悄无声息地向部族摸去。
只要不露出牙齿,黑暗就是他们的天下,即便偶尔有火光照到他们,也极可能被忽略过去,实在是暗夜刺客的最佳人选。
一个,两个……
直到巡逻者全灭,昆一晃动火把扔到帐篷上,昆仑奴发出尖锐的啸声,铁骑轰隆的声音让整个部族慌乱一片,所有人慌乱地冲出帐篷,相互间冲撞践踏,一时间伤亡无数。
慌乱中倒也有人向牛马栏冲去,可是藏身暗中的昆仑奴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暗戳戳的捅刀子,滋味不要太爽哦。
唯一的例外是昆二十,这个倒霉蛋,在出手捅刀子时麻痹大意,被奄奄一息的突厥人绝地反杀,直接割了喉咙,虽然有昆一他们帮着报仇,但终究还是活不成咧。
正是有昆二十这例子在,昆一他们下手更凶狠了,才不管你什么老人孩子,只要见人就是一顿乱捅。
杀戮无边。
马踏、刀斩,这一刻每个人都杀红了眼,只知道本能地屠杀。
这些突厥人马踏中原时,不也是对华夏子民屠杀?现在只不过是将情况颠倒过来罢了。
血流成河,尸骸满地。
当杀戮中止时,地上除了尸骨,就是跪着的突厥人。
老规矩,除了年迈的老人,高过车轮的一律杀了,牛全部宰杀,除了一些必须携带的牛肉,其余的全部扔了,而马,除了必要轮换的马匹,一匹不留。
便是昆仑奴第一次与奴隶主王恶有了强烈的意见冲突。
按王恶的意思,昆二十的尸体,要么就地掩埋,要么火葬了。
昆一他们坚定地认为,按照家乡的习俗,战死的昆二十必须水葬,才可以魂归故乡!
问过一个苍老的俘虏,知道这条河流向的不是大唐,王恶也就不再坚持了。
爱咋地咋地,反正王恶心意尽到。
昆一他们悲痛的拆了马车、马圈,给昆二十搭了个床,将他放上去,然后嘴里念着他们土著的咒语,又蹦又跳的,倒是与乡间跳大神隐约有互通之处。
然后,昆二十被连“床”一起推下水,昆一他们大呼小叫的目送一番,礼成。
昆仑奴的悲伤来得深切,去得也极快,不过一瞬间,昆一他们已经眉开眼笑的同烤牛肉作战了。
大致判断了与这条河流相反的方向,王恶带着人,头也不回地奔走。
不要提缴获,提了伤心,眼睁睁看着突厥人的金银财宝在旁,却不能收取半点,只能过过眼瘾,对暴发户的王恶倒没甚,可对苦哈哈的军士来说,真是一种莫大的痛楚。
真不能拿,对于需要辗转作战的军士来说,身上多带一点不必要的东西,生存的机会便要少一点。
“什么?他们出现在我执思设?”前一分钟淡定无比,下一分钟执思失力跳敢起来,面容满是惊骇,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羊皮大图前,把一个个点连接到一起,更是大惑不解。“为什么会出现在执思设?这不合常理,中间还隔了几个部族啊!”
作为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的第一战将,执思失力的失态让所有首领都觉得惊讶。
不是损失不起一个部族,关键是,这部族是执思失力的根,是执思设本部啊!
执思失力的父母、妻儿全在这部族,这一下痛彻心扉!
阿史那咄苾鹰一般的眼睛盯着执思失力:“执思失力,振作起来!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为了突厥,再大的痛苦我们都必须忍,一如我们在前隋时期的忍辱负重!撑住,击败西突厥,成为这片草原上唯一的霸主,我们才能找唐国算账!”
执思失力痛苦地点头。
父母没了,就当他们归向白狼的指引,妻子没了,重新娶,儿子没了,再生!
然而,几日后,巨大的噩耗让执思失力一下子软了下去。
执思设、突利可汗阿史那什钵苾的领地爆发瘟疫,大量人口、牛马病倒,根基尽丧,没有十年时间,休想缓回元气。
这下连阿史那什钵苾都蔫了。
本来,以自己日益风涨的实力,还想着与叔叔争一争大可汗的位置,这一下彻底丧失了底气。呵呵,能不能保住小可汗的位置,还得看叔叔会不会手下留情了。
雪上加霜的是,赵德言手持一张便条,急匆匆地闯入王帐。
“可汗,大事不妙!唐军进攻梁国,将解事天子困在朔方城,并封锁了梁国与突厥之间的消息,我们的人好不容易才把消息送出来,为此梁国已损失了上万兵马。”
阿史那咄苾拍案而起:“难怪唐军要深入我突厥境内袭扰,原来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梁国不容有失!传令,起兵增援梁国!”
阿史那什钵苾愁眉苦脸的拱手:“可汗,我部爆发瘟疫,损失惨重,军心不稳,还请可汗准许我率部回去救灾。”
执思失力跟着拱手,虽然一言不发,意思却是很清楚:我也一样。
阿史那咄苾仰天长叹。
一群鼠目寸光的憨憨!
失去了梁国,突厥对大唐威逼的态势就要瓦解!攻守易势,以后就是突厥在大唐的威逼之下了!
然而,眼下的情形,颉利可汗还真不能阻止突利可汗、执思失力回去,否则失了人心,很有可能被激怒的各部拉下可汗之位!
“罢了,我率部增援吧。”阿史那咄苾只能妥协,勉强尽力一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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