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欲谷设的容貌虽然不咋地,但那一身的腱子肉结实得吓人,武艺也很不错,当年在突厥,他也仅服过执思失力一人。
鞠智盛自然不会将腹诽放在表面上,微笑着拱手,任由旁边的佐官念出长长的礼单。
阿史那欲谷设示意鞠智盛落座,面带惊讶的听完礼单,举起手中的马奶茶:“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王子这是何意?”
“实不相瞒,高昌因为一些琐事,触怒了大唐,可能会导致大唐兵锋相向。高昌国弱兵微,当不得大唐之怒,特向俟斤求援,若能击退大唐,当再倍于此礼以谢俟斤。”鞠智盛诚挚的道。
阿史那欲谷设的眼神有些闪烁:“可是,如若大唐全力出击,我部挡不住的。”
如果阿史那欲谷设拍着胸脯应承,鞠智盛还要多些警惕;如果阿史那欲谷设一口拒绝,事情没得谈。
偏偏,阿史那欲谷设的犹豫,让鞠智盛更加相信,这是个想吃肉又怕挨打的货色。
呵呵,有贪念,就不怕你不上钩。
“高昌不是突厥,大唐也绝不可能再出十万兵马、漫天的将帅,顶多是一员大将、三五万兵马,你我双方合力,必然能拖住他们。注意,是拖住。”鞠智盛多少还是有点理智的,没敢提“击败”二字。“千里征战,最为难的是补给,拖上三五日,唐军便进退维谷;拖个十日八日,唐军必然撤军!”
“若是俟斤出战,除了获得高昌的谢仪,更重要的是获得赫赫威名,从此在西突厥,有谁能媲美俟斤?我再说过分一点,即便是可汗之位,俟斤也不是不能考虑啊!”
阿史那欲谷设犹豫、挣扎了许久,最后勉为其难的应承了。
待鞠智盛离开,阿史那欲谷设麾下几员大将急切的进大帐,向阿史那欲谷设进谏:“俟斤,强大如突厥都被唐军灭了,我们更没有资本与大唐抗衡!部族里仅有三万青壮,若是与唐军厮杀过度,族里的老幼、牛羊都会被其他部族趁势瓜分的!”
阿史那欲谷设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马奶茶,一个白眼飞了出去:“你们眼里,俟斤就这么傻么?不应承,难道要看着那巨大的财富飞走,族人忍冻挨饿?棒槌!至于说以后出不出兵,呵呵,这不是取决于我们么?”
将领们一通尬笑。
还是俟斤老奸巨猾,呸呸,是智慧如海,咦,海是什么玩意儿?
一名年青的将领犹豫了一下:“可是,这对本部的名声……”
阿史那欲谷设眼中满满的缅怀青春:“年轻真好!当我年轻时,也曾经有过同样的想法,可惜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想法已经被埋葬在坟墓里了。只要部族能好好活下去,名声它就是个屁!待部族兵强马壮、威慑西突厥时,所有不好的名声,自然会有人帮我们洗白。”
这话有点……
将领们不作声,细细的咀嚼着俟斤的话。
岁数越大的将领,对阿史那欲谷设的话越发有感触。
这是人生智慧。
只是这智慧对鞠智盛太不友好,知道真相的鞠智盛怕是会眼泪掉下来。
(背景音乐: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高昌。
鞠文泰得知阿史那欲谷设同意出兵后,果断又去了佛寺,施舍了一大批财富,谓之礼佛。
也唯有如此虔诚信佛的鞠文泰,才会与玄奘开了三日法会。
鞠智盛微微叹气。
他并不信佛,之所以容忍鞠文泰巨资礼佛,内心深处,何尝不是打着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的主意?
于阗国。
国主尉迟伏阇信拍腿大笑:“鞠文泰这是弄巧成拙了!哈哈,让他贪心的!”
邻里之间都会有摩擦,邻国之间的龌龊就更多了,高昌倒霉了,于阗自然喜闻乐见。
“可是,这会导致大唐兵锋加于西域啊!”有臣子忧心忡忡的道。
尉迟伏阇信笑着摇头:“你们啊!目光太短浅了,有没有高昌这出,大唐都要控制西域这一块,恢复昔日汉室荣光,我们无力反抗的。再说,即便大唐不图谋西域,你以为西突厥会不图谋西域?早晚的事!我们的选择,只能是依附哪一头。”
依附大唐,才可能继续保持于阗的延续,为此牺牲一些军权在所不惜。
依附西突厥?那些强盗可能会将你洗劫干净!
再者,西突厥与突厥斗了多年仍处在下风,大唐一出手却灭了突厥,孰强孰弱,需要说么?
“谁愿意出使大唐,为我将上好的玉带送给大唐皇帝?”尉迟伏阇信看向自己的儿子们。
全部都反应激烈,个个争先恐后。
长安是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世界中心,繁华得令人向往,于阗与之一比,那就是破落县城,谁不想去那花花世界走一遭?
最终是次子尉迟菩提揽下这份美差,气得那帮兄弟在鼻孔里出大气。
尉迟菩提以游山玩水的轻松心态出发,磨蹭到长安时,已经到了贞观六年元旦。
琳琅满目的灯火、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婀娜万千的各地女子,各种见过的、没见过的稀罕物,让尉迟菩提感觉如老鼠坠到了米缸里。
但是,公务要紧。
虽然这只是尉迟菩提要作出的姿势而已,但,架不住他取巧啊!
之前的四方馆并没有于阗馆,因为于阗未曾与大唐建交,但是,四方馆内空置的场馆不少,典客署丞盘常立刻出面安置于阗人,并派录事徐鸯、掌固柳田快马向身在小王庄的王恶报信。
虽然有些不情愿,王恶还是得放下王仁与王延,纵马向长安奔去。
主要是这尉迟菩提来得太是时候了,贞观六年的元旦,新增番邦使者建交朝贡,对于好大喜功的李世民来说,这是无论如何都要彰显的功绩。
王恶到四方馆接待尉迟菩提,让盘常去皇宫报信、徐鸯去唐俭府上报信。
盘常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可是一个难得的露头机会啊!左少卿就这么毫无顾忌的交给了自己!
王恶陪着尉迟菩提谈天说地,想不到这王子还贼健谈,除了佛学,人家对儒学、对诗词歌赋都有较深的造诣,以王恶的不学无术,竟然有点震不住场子。
王恶果断引领话题,迅速转移到诗上,你不是喜欢佛学吗?“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够不够了?
不够?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咳咳,惠能禅师现在还没出生,王恶自然用得心安理得。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蓝田伯,除了诗词造诣高之外,对佛学也有如此悟性!”尉迟菩提大喜过望,将王恶视为知音,更是滔滔不绝。
还好,王恶也有顾左右而言他的转移神功,让柳田泡茶,顺便讲一下各种名目,甚么佳茗倾素纸、凤凰重修炼、孟臣淋身暖、高位注龙泉、关公巡城池、韩信点兵准,一套一套,唬得尉迟菩提一愣一愣的。
最关键是,这炒茶没有像以前煮茶似的加入葱、姜、蒜之类让佛教徒忌讳的东西,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喜好附庸风雅的尉迟菩提立刻便迷上了。
“想不到蓝田伯麾下一名掌固,对茶道都有如此深的造诣。”尉迟菩提击节赞叹。
柳田没忍住,笑了。
“王子谬赞了,其实下官这手法不值一提,不过是左少卿耳提面命罢了。真正论茶道,左少卿才是当世第一人,便是这茶,也是左少卿府上所制。”
柳田这掌固自称下官,严格说起来也没错,流外七等官那也是官啊!
尉迟菩提惊讶的起身,对王恶长长一揖。
创出炒茶,对于信佛教却又喜欢风雅的尉迟菩提来说,实在是功德无量!
“尉迟菩提请蓝田伯准我此茶传回于阗。”尉迟菩提诚心诚意的说。
呵呵,这种好事王恶当然不会拒绝,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的进项又多了。
就是炒茶的产能有点供不上,王恶已经决定让冯盎多弄几个炒茶作坊了。
当初让冯盎炒茶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防止长期出海,船员缺乏维生素,顺带在长安卖点,自家喝点儿,没想到这也成了一项进项。
在皇宫内给所有皇子皇女发压岁钱的李世民,正难得地感受一下亲情,把太上皇请出大安宫,打算一家子乐呵一下,却听到内侍来报,鸿胪寺典客署丞盘常在宫门外求见。
“二郎你这皇帝当得不咋地啊,元旦呐,这是哪里又出事了?”李渊乜着眼睛,说了句风凉话。
这要换了别人这么说,会被打死的你信不信?
没奈何,这是阿耶,亲的,只能憋着。
似乎也有点奇怪,按正常说,鸿胪寺奏事不应该是唐俭或王恶吗?至不济也应当是长孙涣啊!典客署丞,似乎级别上够不着嘛。
好奇地召盘常进宫,却见盘常嘴皮子直哆嗦,李世民心头微微下沉。
真出事了?
“启禀陛下,西域于阗国遣王子尉迟菩提,于今早抵达长安,递交了建交国书,并要为陛下献上于阗美玉打造的玉带一条。臣已在四方馆内临时设置于阗馆,并奉左少卿之命向陛下禀告。”盘常有点紧张,说着说着却骄傲起来。
这事,额有参与!
“唐俭那头呢?”李世民扬眉。
若是王恶直接绕过唐俭,那评价可就得低上几分了。
“左少卿已遣录事徐鸯去禀告。”盘常回答。
还算是个识进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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