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泼皮、游侠儿又因为王恶被过堂了,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管你有理没理,先来一通杀威棒侍候,再配上“说不说”的喝问。
泼皮、游侠儿一肚子的委屈,你都没问问题,额们说甚么?你好歹倒是问啊!
没奈何,刀柄在别人手中撰着,即便是有天大的理也只能老实认怂。
既然讯问的没有方向,就别怪招供的不靠谱。
东家长、西家短,张三的婆姨偷人养汉、李四的娘子红杏出墙,精彩程度,令审讯的吏员与记载的刀笔吏听得津津有味,比那刘备还引人入胜啊。
那啥,有路子野的,还跑去勾搭了达官贵人的奴婢,甚至是家眷,嗯,甭以为家眷都是女的。
人才济济啊!
审讯时,墙角那个似乎在打瞌睡的白衣一点都不起眼。
但是,主事的吏员才知道,这个白衣,那才是耶耶!连县君都得客客气气的,谁能惹得起?虽然腹中猜到了他的来历,但是,谁敢宣诸于口?
白虎游侠如今是游侠儿界的偶像,这滔天的风浪,白虎游侠还能稳稳当当地站着,甚至白虎还能不时出入衙门与不良帅交流一些讯息,引得一些惶恐的游侠儿上门去取经。
“立身正则百邪不侵。”白虎半真半假地说。“白虎游侠如今是官府备案过的正规组织,不是原先的乌合之众,且有严格的章程要遵守,有诸多的事,忙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作奸犯科?自然也不会遭此灾厄。”
白虎越是如此说,游侠儿越是认定白虎抱上了一条大象腿,于是乎,各种托人情进白虎游侠的请求络绎不绝,让白虎啼笑皆非。
倒是这样的情况,让白虎获取讯息的难度降低了不少,竟然在无意中获取了几条有用讯息。
“首领,要不要把讯息交给官府?”白虎游侠犹豫着征求白虎的意见。
白虎犹豫了一下,果断否决了此事:“不,必须交给蓝田伯,才能让他知道,白虎游侠一直记着他的恩情!”
吐谷浑与拓跋氏如火如荼、相爱相杀,凉州自然平静下来。
“想不到天使竟然只凭名声就能压得吐谷浑调转矛头,老夫之前还为自己浅薄的名声沾沾自喜,与天使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薛胜血一脸的惭愧。
田子目瞪口呆,一向骄傲的都尉居然能坦然低头,这是见鬼了,还是额幻觉了?咝,掐了自己一下,蛮痛的啊!
“都尉过誉了。不过是因势利导,王恶不敢贪天之功。”王恶谦逊了一下。
在一个年纪给自己当阿耶却依旧坚守在边境第一线的老将面前,王恶并不觉得自己有骄傲的本钱,如薛胜血这般,才是大唐的脊梁骨啊!
“王恶抚军的使命已经完成,都尉可有甚么要吩咐的?”王恶可不会以为薛胜血的礼遇是理所当然的。
“蓝田伯果然慧眼如炬。”薛胜血轻轻击掌,偏厅转出来一位与王恶年龄相仿的青年,略有些文弱。“犬子薛磐,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喜欢琢磨一些新奇之物,见到望远镜之后,苦苦琢磨了一段时间,对蓝田伯之才情无比钦佩,一门心思只想拜入蓝田伯门下,还请蓝田伯成全!”
这名字……
真像绣房里蹿出个大马猴的薛蟠兄啊!
“薛某人不才,任凉州都尉十年,积攒下的家私也只有区区百贯,奉为束脩,请蓝田伯万勿嫌弃。”薛胜血的姿势有些低。
这就是阿耶啊!
为了娃儿,再骄傲,那脸面也得放下。
“嫌弃自然是嫌弃的,束脩讲究的是一捆(十条)腊肉,弄钱财算怎么回事?”王恶有些不悦。
薛胜血茫然地张嘴,不知该如何回话。
薛磐却是大喜的转入偏厅,提出一捆腊肉,双手奉上,随后又洗净手,亲自为王恶奉茶。
还好,是炒茶,不是传统的茶汤。
虽然茶叶的品级也不高。
想想也是,当了凉州十年的都尉,只有百贯身家,说明薛胜血不屑于喝兵血,没有太多身家,这茶叶的档次又能高到哪里去?
能收薛磐,自然也有薛胜血清廉的因素在内。
当然,正儿八经收个弟子也是王恶的心愿。
杨政道是好学,反应也不迟钝,可不能收他啊!用仙侠的行话说,那就是一辈子外门弟子的命,谁让他身份敏感来着?
“咳咳,薛公,说好了,额那里可不教授甚么经义之类的。”王恶事先声明。
“既是将薛磐交予先生,自然是先生教甚是甚,便是教他种地也无妨。”薛胜血无限唏嘘。“老夫这一辈子啊,就如这名字,尽是血,为大唐双手染血,额也无悔,可是娃儿呢?薛磐自小身子骨弱,上不得沙场,却偏偏不喜那些道德文章,总得为他想想,老夫百年之后他操持甚么营生。”
这个当阿耶的,还真是操碎了心。
“若是不听教诲,任打任罚,就是打死了也无事。”薛胜血郑重表态。
这话要放在千年以后,得被批判死。
可这个时代,天地君亲师,体罚不过是家常便饭。
嗯,王恶无良一点,将薛磐当作免费的长随使也不是不行。
王恶伸了个懒腰,慢慢踱到看大门的长孙温面前:“额要回去了,要不要给你兄长带话?”
长孙温微微犹豫了一下:“烦请告诉兄长,额一切都好。”
长进了,曾经那个横得只会螃蟹漫步的长孙温,居然会用“烦请”二字了。
王恶正要启程,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吐谷浑人进城了。
没有军士,天柱王带着几个牧民赶着大车到都尉府前,一脸的谄媚。
“听闻天使要回长安,下臣也没什么好表达心意,只是匆匆收集了一些珍禽走兽的肉类,权当吐谷浑一点心意,请天使无论如何收下。”天柱王一脸的诚恳。
不诚恳不行啊!
现在吐谷浑与党项拓跋氏全面开战,吐谷浑虽然稳稳占据上风,但此时最顾忌的是,大唐趁火打劫、捅上吐谷浑一刀!吐谷浑没有能力两线作战!
不要说是拓跋氏得罪大唐之类的外行话,国无义战,为了利益转变目标的战争在历史上不要太多!何况,以这一位的恩宠,谁敢保证唐皇就没有秘旨准他便宜行事?
惹不起!
魔王在侧,寝食难安,能将这瘟神送走,就是送金银珍宝都在所不惜,何况区区肉干?
第五招使了个眼色,一名老卒悄悄走上去,鼻翼抽动,一辆车一辆车的嗅着,随后轻轻点头。
“既然吐谷浑这么有诚意,额不收不合适。行了,吐谷浑要朝贡甚的,抓紧吧。”王恶并不忌惮在大庭广众之下收礼,反正是一些吃食而已,谁能说甚么?
天柱王大喜,连连拱手:“下臣这就请步萨钵可汗备国书、贡品!三日之内,下臣当亲自进长安向大唐皇帝请罪!”
长孙温其实还有点不甘心,只是,此事涉及邦交,他一个小小的伍长,又能怎样?
罢了,待出了凉州军,一定要努力爬上去,才能给吐谷浑造成更大的伤害。
不知不觉间,长孙温对王恶那点怨气转化为钦佩。
能让穷凶极恶的吐谷浑人如此忌惮,大丈夫当如是也!
目送着王恶离去,天柱王转身出城,行了一里,天柱王忽然挣扎着下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虽然身子发软,虽然后背已经湿透,天柱王却是仰天大笑。
“天柱王为何发笑?”慕容钵很有参演《三国演义》的潜质,捧哏当得很到位。
“终于把这魔王送走了!你是没体会,我在长安快被这魔王逼疯了!差一点大唐就向吐谷浑宣战了啊!当时那剑拔弩张的架势啊!如今有拓跋氏吸引大唐的怒火,吐谷浑无恙矣!不枉本王忍辱负重!哈哈,我果然居功至伟!”天柱王狂笑。
慕容钵暗自腹诽,你这是在自夸!
然而,身为五好下属,慕容钵立刻接上了话:“那是,天柱王忍辱为国、劳苦功高,谁敢质疑,属下第一个不答应!”
天柱王笑了一阵,面色还是垮了下来:“可惜,如今我吐谷浑还是无法与大唐抗衡,否则,我定当提一支雄师,杀上长安,将那该死的魔王活剐了!”
这份心理活动,还真复杂啊!
慕容钵很有眼色的回应:“若有那日,慕容钵当为天柱王先驱!”
可惜啊!估计这辈子没有这机会咯!
大唐如今君明臣贤,兵锋正盛,吐谷浑想报复,真得等下辈子。
反正,表表忠心又不要钱,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凭着这无师自通的马屁神功,慕容钵已经从不起眼的小校升为大将了啊!
那些只会埋头厮杀、不通人情世故的军汉,现在还是在小校的位置上苦苦挣扎,如何能与一飞冲天的自己相提并论?
天柱王谦逊地摆手:“现在吐谷浑还没有这实力,所以,我们暂时将这愿望压在心底吧!若有一日,有此机会,我不会忘了你的。”
至于慕容钵武艺、韬略其实是吐谷浑的中下之选,天柱王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问题。就算他真的不行,不是还有自己把关么?
这年头,最重要的,是活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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