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侍卫嫌吵得慌,打算起身制止,却被噶尔·东赞一个嫌弃的小眼神扔了过去。
来这种嘈杂之地用膳,目的就是为了听这些闲言碎语,以此分析出有用的信息,连这都没看出来么?
“老将之后,蓝田伯是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
“卢国公的嗣子程处默也挺厉害的啊!一支新拼凑的静海军,轻易的平定了安南,为大唐开疆拓土。”
“据可靠消息,程处默已是静海府刺史兼静海军都尉,连跟着他混日子的尉迟宝琳都是果毅都尉了。”
噶尔·东赞敲了敲桌子,在心底推敲起来。
大唐的爵位,公、侯、伯、子、男,这位不上不下的蓝田伯既然被称为下一代的领军人物,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岁,武艺也必然了得,敢受番邦礼物给婆姨哄嘴,说明极得皇帝宠信,且家中不缺钱财,应该是个官二代。
至于说驱逐吐谷浑使者,噶尔·东赞倒是没放在心上。
若是赞普同意,噶尔·东赞要驱逐几个使者也是轻而易举的。
连续几日东游西走,噶尔·东赞对王恶有了大致的印象。
别府内,颇为精神的苏乞儿向王恶汇报情况。
“总之,保险因为赔付及时的口碑,已经推广到长安的每一个角落。下一步,额打算安排最可信的几个人去东都洛阳,将保险在那里推广。”苏乞儿滔滔不绝的讲述。
“以蓝田伯保险的名义,为每个保险员买一份终身保险。”王恶指出苏乞儿的工作盲区。“卖保险的自己身上没保险,这不闹笑话吗?另外,告诉他们,蓝田伯保险将于太平坊置地,统一为保险员建造住宅,不会太大,但够用,只收成本价,还可以按他们在保险上作出的贡献扣除部分金额。”
“太好了!”苏乞儿捶了一下掌心。
长安居,大不易。
虽然衣食二项,不是太讲究的话,也不比小地方贵到哪里去,可住与行就要命了。
住,苏乞儿他们眼下真没法,只能几人拼房间,以至于有看对眼的小娘子都不敢往下谈,现在终于看到希望了!
呃……
行就成了一个大问题,长安颇大,集中住在太平坊,那些分配工作区域比较远的怎么办?
“小问题。阿史那思摩……哦,现在叫李思摩了,他刚刚回朝,额去找他……”王恶的声音渐低。“对了,草原现在是额们的地盘,子民自然也是额们的子民……”
李思摩鼻梁较挺,眸子有些蓝,带有部分欧罗巴的血统,一脸诧异地看着进驿馆通报的杂役,寻思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继程咬金、尉迟恭之后,大唐最难缠的人物,大名鼎鼎的蓝田伯,草原上悲歌无数痛诉的魔王,为什么会来寻自己?
寻仇?
虽然当时突厥与唐对立,可阿史那思摩一直没与王恶照面,谈不上仇。
坑?
更不至于,现在的羊毛依旧在收购,自己也没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带着一丝警惕,李思摩出了房间,大笑着迎了上去。
看到王恶的面容,李思摩止不住愣了一下——太年轻!这真是让突厥哀鸿遍野的魔王?
“李思摩将军是觉得额太年轻?”王恶自嘲的一笑。
李思摩怔了一下:“不,你漏了‘有为’二字。”
这唐语水平过了六级啊!
入房间,王恶让苏乞儿提来一坛闷倒驴,李思摩眼睛立刻亮了,大声吆喝着让杂役送上好菜。
好酒必须配好菜,才能相得益彰啊!
相比长安的菜色……去他的马奶,去他的肉松!
“大名鼎鼎的蓝田伯登门,李思摩诚惶诚恐。”酒过三巡,李思摩微带酣意的大笑。
“多大名头?”王恶不以为然。
李思摩也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冲,拍着桌子大笑:“草原上都叫你魔王,你说呢?”
王恶大笑:“彼之仇寇,额之英雄,立场不同而已。不过,今日之后,草原上应该叫额万家生佛了。”
李思摩揉了揉耳朵,确认没出现幻听,忍不住狂笑。
酒喝多了,原本的那些顾忌早就抛在九霄云外了,所以能笑得如此肆无忌惮。
“笑到我腹痛!”李思摩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魔王要改当万家生佛,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王恶也不在意,只是指了指苏乞儿。
“在下‘蓝田伯保险’总管苏乞儿,听额这名字就知道,曾经是乞儿。”苏乞儿眉眼里洋溢着浓浓的自信。“甚么是保险?保险的意思就是每家出一点钱,由一个信誉优良的组织管理,而后在其中某家出问题,或病或伤,或逢天灾时,这个组织按一定的规程进行赔偿,以帮助那个家庭走出困境。”
“草原辽阔,可抵御灾难的能力,恕额直言,太低,甚么白灾黑灾、甚么狼群,遇上了,基本没有抗拒的能力,要么去劫掠,要么等死。而这也是为甚草原与中原冲突不断的原因之一。”
原本散漫的李思摩突然正襟危坐,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架势。
“比如说一只羊,额们估价一贯钱,你一年内只需花上十文钱为其买上一份保险,若是太平无事的,这十文钱就是额们保险的收益,额就能从中提三文的酬劳。若是遇上白灾黑灾,导致那只羊死了,额就得从保险这头赔你一贯钱,明白了吗?”苏乞儿深入浅出地讲解。
李思摩点头,继而摇头:“可是这么一来,保险不就得亏钱了吗?赔本买卖,没人做吧?”
“可是不赔钱,就丢了信誉,是吧?恭喜你,能考虑到这问题,你的保险意识已经初窥门径了。”
“但是,保险不是只针对你一个,而是针对千家万户。你家受灾,别人家没受灾,保险其实就是用别人家的保费补贴你家,而如果这样没受灾的民众超过一百家,一百之外的数就是保险赚的。”
“哪怕都遇上了灾年,保险赔了一年的钱,可也总不会年年赔吧?总有赚回来的时日。”
苏乞儿细细的讲解了一遍。
若是拿别的打比方,李思摩未必听得进去,可说到羊,李思摩脑子就莫名的活泛。
“这样的买卖,草原上还有谁家?”李思摩咂了一下嘴。
王恶眼带笑意:“额第一个找的就是李将军。”
“干了!”李思摩爽快的拍胸。“小兄弟,人才啊!带我一段时日,让我弄清所有程序,草原上,我李思摩包了!”
“还有个事,因为苏乞儿他们太能干了,足迹遍布长安,还要去洛阳开拓市场,所以,额想通过你买上几百匹驽马,配给他们使用。”王恶很真诚地说。“必须是驽马,好马,会惹眼。”
“小事!”李思摩吆喝着让身边的随从回去一个,从草原赶马到小王庄交割。
王恶有点小失望。
不是说草原汉子最纯朴大方了么?咋李思摩不说一句白送了呢?
老抠!
走出驿馆,临分别之际,苏乞儿对王恶说:“郎君近日小心些,这两日有吐蕃人在有意无意的探听郎君的消息。”
王恶表示自己可以抖着嗓子唱《无所谓》。
吐蕃人的目的,王恶非常清楚,不过是寻求脱困的方法而已。
但是,圈套布下,有那么容易让你脱困么?
鸿胪寺衙门,王恶惬意地品茶。
柳田从外头进来,撇嘴:“左少卿,倭国使者田中见二求见。”
上官对倭国态度恶劣,柳田自然也同仇敌忾,不会给甚好脸色。
王恶却是叹了口气。
如果田中见二是私下拜访,王恶是绝对不会见他的,可这是公廨,不见会授人以柄。
“收拾一下,让他进来。”王恶有几分无奈。
田中见二这段时间诸事不顺,金银几乎散尽了也没能谋划成功,反倒让朝臣离他越来越远,用尽他那小脑仁也没想明白原因。
小王庄是不能再去了,派遣麻田小次郎去偷玻璃配方已经翻了脸,可气的是还没偷到!麻田小次郎被栲枷栲出了心理障碍,现在整日龟缩在房间内,不到天黑绝对不出门。
可恼的是,连每月一次做姿势的申请,到现在连鸿胪寺门都出不了,直接被左少卿否决了。
更糟糕的是,这位新任的左少卿,还就是小王庄的王恶。
冤家路窄呦!
正如王恶不想见田中见二一般,田中见二也不想见王恶,可是,绕不开他啊!
“田中见二拜见左少卿。”脸一抹、心一横,田中见二决定,当完全没有麻田小次郎的事发生。
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好嘛,王恶坐在桌后的椅子上,那我的座位呢?
费尽了目力,田中见二终于肯定,脚下那个坐不够坐、蹲不够蹲的草墩就是自己的“座位”!
欺倭太甚!
田中见二甚至想拔出自己的太刀,跟王恶来一场生死之战!
然而,旁边那挺身按剑的侍卫迅速让田中见二冷静下来。
高手,绝对的高手!
田中见二保证,自己敢有任何异动,立刻会死在他剑下!
委曲求全、唾面自干是倭国人入唐的基本功,田中见二立刻笑吟吟的“坐下”。
“倭国遣唐使田中见二,终于得见少卿尊容,不由喜出望外,感觉精神振奋……”田中见二一连串的成语飙了出来。
这是刚从成语补习班出来?
王恶伸手阻止了这毫无意义的马屁:“额很忙,没空听废话,要么直奔主题,要么走好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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