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内侍小毛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了大帐之中,向早已等的心情焦躁的安庆绪回禀了他探查到的情形。
“陛下,奴婢爬上了北山山坡观瞧,唐军确实正在撤军。似乎正朝这西边山口撤去。奴婢爬在那里看了半天,想着要早点回来禀报,便没有多待。”
“你确定看清楚了?”安庆绪问道。
“火把像长龙一样,瞎子也看的清楚。山头上放哨的士兵们也一定看得见。他们没来禀报么?”小毛子道。
“一定是严庄这老小子把消息给拦截了,嘿嘿,朕的兵马成了他姓严的了。德章,德好,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事实证明你们探听到的事情是真的,朕该如何应对?”安庆绪沉声道。
叶德章低声道:“陛下,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奴婢的意思是,趁着严庄尚不知阴谋败露,咱们该先下手为强。”
“怎么个先下手为强?现在兵马可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一个不慎,咱们可都完了。”安庆绪犹豫道。
“陛下,据奴婢看,严庄此举必是瞒着军中将领的,否则他为何不直接率大军投降?反倒自己要逃走?这说明他并不能控制所有的兵马,也就是说大燕大军大部分还是听命于陛下的。罪魁祸首便是严庄,咱们只要宰了严庄,召集众将公布他的阴谋,斩杀了他的党羽,大军便重新回到陛下手中了。”叶德章道。
安庆绪缓缓点头道:“说的是,兵马大多是我安家的旧部,他严庄又有几个人效忠于他。若不是朕给他权力,他如何能有今日的地位。可是如何能除了他呢?逼着他铤而走险可不好。”
“陛下,这事儿好办,陛下召他来见,陛下趁他不备宰了他便是。杀了他后掌握了兵马,咱们正好从北边突围。严庄千算万算,没想到他为自己留下的逃生之路恰好成了陛下逃出此地的通道。北边唐军撤离后,陛下带着大军冲出去一路往北,岂非正好逃出生天?”
“好,就这么办。严庄聪明反被聪明误,却正好为朕开了条生路。严庄啊严庄,虽然你曾为朕出力不少,但你不该背叛朕。你不仁朕不义,可怪不得朕了。”
……
严庄从睡梦之中被人叫醒,说是陛下要见他商议事情。严庄心情甚是不悦,自己忙活了几天指挥兵马修建工事防止敌军进攻山谷,累得骨头都生疼。陛下天天不干正事,白天睡大觉,晚上一宿一宿的不睡觉,折腾不休,实在是让人厌烦。
但严庄又不能不去见,只得唉声叹气的起床穿衣,命亲卫提了灯笼引路,前往陛下的龙帐。
进了门之后,严庄一眼瞥见安庆绪正满面阴沉的坐在灯火下,帐篷里的气氛让人感觉有些异样。不过这段时间,安庆绪一直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严庄倒也没加理会。
“臣参见陛下。怎么,陛下又睡不着么?陛下宽心,三面山谷的入口工事均已完工。神策军骑兵定难突破,地形于我有利,他们定讨不了好去。”严庄微笑着在安庆绪面前坐下。
安庆绪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严庄,沉声道:“严丞相,朕让你坐下了么?见了朕不行叩拜之礼,光是作个揖便过了么?在你眼里,朕是不是没什么威严?是不是可以随意的轻慢?”
严庄一愣,忙起身道:“陛下,臣岂敢。臣只是……”
安庆绪皱眉摆手道:“罢了……朕也不计较这些了。朕叫你来,是因为朕得到了一个消息。北边山口的唐军似乎在撤退,这事儿你知道么?”
严庄愣了愣,恍然道:“原来陛下是为此事召臣前来。这事儿臣已经知道了。”
安庆绪斜眼看着严庄道:“你对此是怎么看的?唐军撤离北边的山谷作甚?给咱们留一条生路么?”
严庄微笑道:“陛下,莫要多想此事,这是唐人的诡计罢了。所谓围三阙一,他们知道难以攻入山谷之中,所以故意造出退兵的假象,骗我们从北边突围。唐人的大军恐正埋伏在山谷之外呢。这等雕虫小技如何能骗得过臣。陛下不用多想此事,有臣一力担当呢,陛下只管放宽心便是。”
安庆绪冷声道:“这么说来,北边唐人撤兵是假象了?”
严庄点头道:“当然。老臣不会上他们的当。明日是第五日,唐人已经按耐不住了,必会发动进攻。臣的想法是,明日唐军攻击受挫之时,臣率军发动反扑。唐人定不会想到我们居然敢主动反扑,所以一定会调集兵马增援。到那时陛下可率五千亲卫往西谷口突围。他们定不会预料到陛下居然会往西边滁州城下突围,我们就是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陛下突围之后可直接往北冲出,之后一头扎入城西琅琊山中,他们便无可奈何了。琅琊山虽然不高,但山势深广,沟壑纵横密林处处,便是有百万大军,也休想将整座山中搜索个遍。山中走兽果蔬皆有,也不担心会饿肚子。起码在冬天到来之前,陛下可以安全的呆在山林之中。将来有机会便出山攻城,总之进可攻退可守,主动权在我。”
“呵呵,那朕岂不成了山大王了。严庄,你想的倒是蛮周到啊。”安庆绪冷声道。
“臣岂敢不考虑周全,陛下的安危干系着我大燕的存亡,臣无论如何也要保全陛下。陛下为了大局,只能先进山林受些困顿委屈了。”严庄诚恳的道。
安庆绪哈哈大笑。“严丞相真是朕忠心耿耿的臣子。朕简直不知道怎么谢你了。朕赐你一样东西吧,以表朕对严丞相的谢意。”
“不敢不敢,陛下无需如此,这是臣子的本分。”严庄忙道。
“哎。那可不成,朕一定要赏赐。朕身边也没什么好赏赐的,这柄青龙剑跟着朕好多年了,朕便赏给严丞相吧。诺,接着。”
安庆绪拿起案角摆着的一柄宝剑,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握着剑鞘递了过去。严庄只得伸手去接剑。口中连声道:“臣谢陛下隆恩。”
“不用谢。”安庆绪咬牙说出了这三个字,沧浪一声,青龙剑出鞘,闪着一道寒光。下一刻,捧着剑鞘的严庄的胸口被这柄青龙剑一刺而入,透背而出,剑尖一滴滴的滴下黑血来。
严庄惊愕的僵立原地,满脸都是惊愕之色,剧烈的疼痛让他的面孔扭曲着,俊逸的面容变得如同鬼魅般的可怖。
“陛下……你这是……干什么?”
“你还来问朕?你勾结唐人,想把朕献给王源,换取你从北谷口逃出。朕对你如此器重,你竟然敢背叛朕。朕岂能容你。”安庆绪喝道。
“臣……没有啊,臣没有啊。”严庄的身子扭曲着,口边流出血来。他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在看到旁边暗影里两名昨夜逃走却又出现在安庆绪身边的内侍叶德章和杨德好阴测测的笑容之后,严庄似乎明白了什么。然而这醒悟来的太迟了些。
“陛下……你冤枉臣了。臣……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哎,罢了……臣这一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便是辅佐了你啊。陛下,你太让人失望了,大燕国,完啦!”严庄断断续续的说着话,他已经感觉到死亡的阴影正在将他笼罩。
安庆绪一把抽出长剑,严庄胸前后背的创口之中鲜血迸流。片刻后噗通一声,尸首横陈于地。此人也算是才华横溢老谋机变,但可惜走错了路,跟错了人,最后竟然没死在唐人手中,却死在了他一力辅佐的安庆绪的手上。
诛杀严庄之后,安庆绪即刻召集众臣将领入帐,文武众臣见到严庄的尸体均觉诧异之极,安庆绪当即将两名内侍探听到的严庄背叛自己的阴谋说了出来,一时间群臣瞠目结舌,各自无语。
“众卿家,朕知道现在情势危急,但越是此时,越是显现诸位对大燕国的忠诚之时。严庄这狗贼通敌叛主,当有此报。你们当中有人和他交好,但朕却并不打算追究此事。朕希望朕的仁慈能让这些人醒悟悔改。”安庆绪大声道。
文武官员之中虽有和严庄关系交好的,但其实人数并不多。严庄这个人平日大群独揽,却又有些刚愎自用,其实得罪了不少了。他死了,很多人其实心中很是畅快。唯一可忧的便是严庄死了,谁来主持大局。目前形势如此险恶,谁都没本事能扭转局势。不过安庆绪接下来的话倒是让他们颇为高兴。
“严庄这厮和唐人串通。意图卖主保命。他和唐人约好,让唐人撤走北山谷外的兵马供他逃走,此举却让我们有了突围的机会。趁着他们阴谋败露的消息尚未为唐人所知,朕决定,即刻整顿兵马准备往北突围。刚才朕命人探查了北边山谷外的情形,唐军骑兵正在撤离。所以这正是我们脱困的机会。”
众文武闻言大喜,没想到严庄虽然死了,却为突围指明了一条生路,这机会焉能放过。于是乎纷纷表示同意。安庆绪当即传旨各军回营准备,待唐军兵马撤离之后,即刻从北谷口冲出山谷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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