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王源召集众将策马来到墨脱城下的石坡下方勘察地形。当众将看到了光滑狭窄的石坡以及山坡上的隐藏的烽堡位置时,众人均忧心忡忡。宋建功李宓等经验丰富的将领均知道,这样的地形之下,要攻下墨脱城恐怕是一场血战了。
回到大帐之中,王源看着沉默不语的众将微笑问道:“诸位将军有什么想法,尽数说出来吧。”
宋建功皱眉上前拱手道:“大帅,此城地势如此险要,攻城恐极为不易了。这道攻上山梁的斜坡已经为吐蕃人所封锁,卑职认为,该想个万全之策方可发动进攻,否则伤亡必极为惨重。”
李宓皱眉道:“宋将军,你这话等于没说,看了这样的地势,谁不知道想攻上去极难?哪里有什么万全之策?老夫一时之间是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了。”
宋建功对李宓显然很是尊重,被李宓呛声也不争辩,只拱手称是。自己说的确实是废话,一时之间自己也想不出来攻击的办法,但身为兵马使却又不得不出来说话,便只能说些敷衍之语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半天,总之都是没什么好办法。一想到那道斜坡的地形以及上方的烽堡封锁,众人便都挠头不已,似乎什么办法都无法奏效,除了拿人命堆上去。
众人渐渐安静了下来,眼睛都看着王源,此刻不知这位诡计多端的大帅对此又有什么样的见解。众将期待着大帅能给出个解决的办法。
“诸位将军,你们看到的还只是管中一斑,你们还没看到山坡上吐蕃人的布防呢。”王源笑道。
“山梁上是何种情形?莫非大帅已经勘察得知了?”李宓眨眼问道。
王源呵呵笑道:“不瞒诸位,昨夜我花了些功夫,和公孙姑娘一起爬上了墨脱城南的山顶,从山顶之上将山梁上的墨脱城以及周边的地形和防御设施看了个大概。回来后我连夜制作了这玩意儿,教诸位一目了然的看个清楚。”
王源站起身来走到大帐一角,伸手将盖着什么东西的一块黑布揭开,一座数尺见方的沙盘出现在众人面前。谭平和柳钧搭手将沙盘抬到大帐中间,众将一起围拢来观瞧。这一看,所有人的脊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均怔怔瞠目无语。
“这城是攻不下了,这要死多少人?这种防御和地势,一万人马便可抵挡十万大军的攻城,更何况据称城中有三万多吐蕃兵马驻扎。本来末将想着,付出些代价恐能攻占石坡,只要上了山梁便可稳扎稳打将攻城器械慢慢的运上去攻城。但照大帅的这副沙盘上显示的情形,城前只有这么小的一块区域,又都在守城弓箭的射程之内,那便是一片死地了。大帅莫怪末将说丧气话。这种防御之势,莫说是我五万五千大军,便是再多一倍也是白搭。”宋建功吸着冷气道。
刘德海皱眉道:“宋兵马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未战先怯是何道理?这话要是被将士们听见,岂非动摇军心了么?”
王源摆手道:“宋将军说的没错,刘德海你不必说这样的话,在座诸位将军都心知肚明,宋将军不过是直说出来了罢了。事实上我的想法和宋将军的一样。十万大军也未必能攻下此城。”
众将默然无语,大帅都这么说,看来这次真的棘手了。
“防御如此严密,强攻显然是不妥的。吐蕃人当真考虑的很细致,我大军手握攻城器械一个也用不到。连第一道烽堡都在四百步之外的石坡半山腰上,这是摆明了让我们的伏远弩等远程攻击的器械毫无作用。两侧都是悬崖峭壁,兵马又上不去。就算能爬的上去,却又无法携带攻城器械,那还是枉然。这……这可如何是好?”李宓急的直捋胡子。
帐内众将大眼瞪小眼光捉急但却无法解决目前的麻烦,这就像个死局一般无解。
打仗有时候靠的是勇猛之气,一场战斗若是将士用命不惧生死往往能爆发出极大的潜力,达到不可思议的效果。比如当年楚霸王的破釜沉舟之策,便是激发出将士的决死之心,最终以少胜多留下千古佳话。
然而眼下的情形却是即便你抱着决死之心,也一定不会有好结果。你不怕死的冲上去,结果就是你真的死了,城却一定攻不下来,这便是残酷的事实。有时候无畏生死能创造很多奇迹,但在这里无畏生死却一钱不值,只是愚蠢的送死罢了。
王源看着众人垂头丧气的模样,知道时候到了。是时候抛出自己的计策了。之前若说出来,必会遭到众人的反对,但现在说出来效果必截然不同。
于是王源将昨夜和公孙兰商议的里应外合之计款款说出来,众将领吃惊的听着王源说出这个计划来,个个瞠目结舌。大帅这是要去拼命啊。潜入敌城,这风险也太大了些。
短暂的沉默之后,众将一起发出反对之声,大帐里像是开了锅一般。
宋建功头摇的像是拨浪鼓,皱眉连声道:“不妥不妥,大帅岂能亲身涉险,大帅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将士们将如何自处?再说攻城打仗那里有主帅自己去涉险的道理。”
李宓也抚须摇头道:“大帅三思而后行,潜入敌城九死一生,我大军压境之时,吐蕃人必盘查甚严,隐匿行踪尚且不易,更遑论有所动作了。很是不妥,老夫绝不同意。”
柳钧、刘德海等人也都七嘴八舌的附和,表示决不能同意这个计策。
王源眉头紧皱,伸手用手指在帅案上‘笃笃笃’的敲了几下,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他没想到铺垫了这么久,还是招致了一致的反对。这些人固然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考虑,但却没有考虑到大局。
“诸位,听我一言。”王源冷声道:“你们关心我的安危,我很感谢。但除了此计,你们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么?谁有妙计献上,我自然不会去冒险。”
众将面面相觑,却也并无什么妙计献上。王源道:“我知道这确实有些冒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拿下这座城池,就必须冒这个险。大局你们都清楚,我说了不下数十遍了,只有进逼匹播城下才能牢牢牵住吐蕃的兵马,呼应西路安西军的进攻。不夸张的说,我剑南军和安西军均已经到了无法抽身的时候,命运已经拴在了一起,这时候谁也不能不顾对方。我固然可以按兵不动,但那却害了安西军数万人马。这个道理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明白?”
宋建功拱手道:“大帅,卑职等不是不懂,只是这计策实在太危险了。”
王源道:“吃饭喝水都有可能噎死,走路可能摔个跟头撞破了头摔死。天下何事不危险?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该你背运你逃都逃不掉,大可不必杞人忧天。”
众人无语,大帅这是在耍无赖了,这话听着似乎有道理,但仔细琢磨却又毫无道理。
“若是必须用此计破城的话,老夫建议另派他人。军中身手矫健的人多的很,何必大帅去冒险。”李宓沉声道。
“我去,我去。我可替义父去完成此计。”柳钧举手叫道。
王源冷目扫视柳钧一样,顿时将柳钧的话打断。吓得他讪讪放下手低头不语。
“你去?这计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失败不仅是死在城中,还破坏了攻城大计,教吐蕃人有所防备,你去能确保成功?”王源冷声喝道。
柳钧无语垂首,不敢出声。
“说句心里话,我也不想去冒险,但我不得不为之。你们谁去都不合适。你们都是领军之将,攻城需要你们的配合方可成功。你们各自兵马的情形只有你们自己清楚,攻城之时反倒是没有我可以,没有你们却不成。再说了,论身手和武技,你们谁是我的敌手?你们谁欲替代我,便和我过过招,能打得过我便算是有资格。谁来与我试一试武技?”王源说罢,缓缓拔出了破军长剑。
众将无人敢上前和王源动手,即便有自认为武技比大帅厉害的,也不敢上前动手。更何况大帅武技高强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据说师从名师所授,剑法精妙。众人在战场上都见识过大帅杀人的英姿,那可不是吹牛的。
“其实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危险,你们都知道公孙姑娘的武技如何,不敢说冠绝天下,也是一流的高手。说实话,若不是公孙姑娘在,这计策也是无法实行的。有她保护我,进出敌营当如履平地。诸位应该商议的是如何配合我们里应外合,而非在此无谓的阻挠。你们若是想我安全,便要想办法攻到城外,时机要把握好才成。”
到此时,众人均知大帅心意已决,八匹马也拉不回头了。众人只能将话题的重心转移到如何相互策应,里应外合上来。毕竟大帅在城中便是闹得天翻地覆,大军攻不到城下也不成。大军在外的策应也能让大帅在城中的行动更为安全。大帅潜入城中时城外大军当有所动作等等。
一直到午后时分,众人才商议了一条可行的办法来,这才各自回营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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