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3

霜澶垂眼屏息凝视,不敢多瞧。

沈肃容倒看似是心无旁骛的。

沈霂容也寻了座儿坐定,倒是云氏,敛着眉掩了胸,一副心下难安的样子。

“霜澶。”沈霂容唤,听不出语气。

“奴婢在。”霜澶上前。

“今日你可有去过我与季芙的卧房。”

今日晚间自己才去了卧房拿披风的,现下这般问莫不是有何不妥?霜澶想着当时只进屋寻了衣物,拿完披风也都有整理好物件,并未弄乱的,想来也没有什么纰漏,便道。

“奴婢晚间去过的。”

“当时可有旁人在?”

这话问的就蹊跷了,当时是大公子差人回来让自己拿披风,去卧房时确实也没见攒珠,想来是在偏房休息的,除此之外就再没有旁人了。

“未曾见到。”霜澶如实答。

“好,问清楚了也不算我冤了你。”

霜澶只觉局促不安,“不知是奴婢做了什么错事?”

“你何故拿季芙妆屉里头的物件?”沈霂容声音沉沉。

霜澶惊愕失色,“奴婢何时拿了少夫人妆屉的物件?”

沈霂容见霜澶不肯认,站起身,在屋内打转,只觉心烦意燥,半晌朝霜澶沉怒道,“原道你是我身边伺候的,我又有何不曾依你的?”

霜澶见状,遂跪地叩首,言辞恳切,“奴婢除却两件披风,别的一概不曾拿的,还望大公子明察。”

云氏走至沈霂容身旁,轻拉他的臂膀,细声道,“罢了,原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小叔还在,莫要说了。”

沈霂容拍了拍云氏的手,霜澶那微不足道的辩词他是半点听不进去。

“季芙幼时失恃,簪子原就是她生母给留下的遗物,旁的也就罢了,只这一样,万万不行。”

霜澶张口结舌,自入了府,何曾被人这般污蔑过,一时竟要哭出来,忍了又忍,那泪珠子只在眼内打转,遂复道,“奴婢确不曾拿少夫人任何物件。”

沈霂容只觉不耐烦,“倘或你要什么,说与我,我何曾有不允你的辰光,又何须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

霜澶抬头,直视沈霂容,心下只觉理屈词穷,悲愤填膺,复低头叩首,一字一句道。

“无论大公子说多少遍,奴婢确未曾拿,大公子若不信,只管遣人去奴婢的房中搜就是了。”

沈霂容一时竟被气笑了,“好啊,来人!”这就要遣人去搜。

“兄长,且慢。”原都当沈肃容两耳不闻闲事,不想在此刻出了声,只见他放下了书卷,起了身,又朝沈霂容与云季芙二人正经作了揖,道。

“我这厢听明白了,嫂嫂丢了生母的遗物?”

云氏并不瞧沈肃容,只轻声道,“正是。”

“兄长与嫂嫂今日去前厅用膳,身边的丫鬟女使都跟着去了?”

边上站定的攒珠道,“奴婢也未去,但奴婢待大公子少夫人走后便回房休息了的。”

“哦?可有人能证明?”沈肃容眼波流转。

“攒珠跟了我多年,一向忠心耿耿,必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云氏忍不住道。

“嫂嫂莫急,我也觉得必不是攒珠所为。”沈肃容慢条斯理,“但翰墨轩人多手杂的,怎知不是院子里哪个小厮女使的多了手脚呢?”

“可只霜澶她一人进了卧房的。”

“兄长既不在院内,卧房内也原本就无人,怎知这霜澶去之前、去之后皆无人去过?兄长既是要搜,那自然阖院上下都要搜,方能服众。”

沈肃容说罢,负手而立,低头侧眼瞧了霜澶,只看见她肩膀微动,不知是害怕,还又是在掉眼泪……

霜澶头埋在两臂之间,贴着地,房内的人瞧不清她的神情。先头只觉得惊骇,现下有人帮着说话,只想着自己何曾受过这般委屈,一时千头万绪,悲从中来,眼泪竟再忍不住,却也不敢哭出声,只睁着眼睛,任那泪珠往下掉,啪嗒落在地上。

沈霂容语塞,阖府搜查必然不可能,出了这样跌份的事难不成还要敲锣打鼓搞得人尽皆知?却也不想就此罢休,心下已然不想容霜澶,一时却又找不到由头打发。正沉着眉不语。

沈肃容见沈霂容这般,心下猜了个七八分,便善解人意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做女使的没见着什么好东西一时不耐也是有的,只没想到误拿了嫂嫂的遗物,这才是顶要紧的。”

“兄长院内若是不想留这个丫头,不如给了我吧,我院内正缺个近身伺候的,也不算埋没了她。”

云氏也在一旁道,“我们院里还未查清楚事情的人,怎好遣到小叔院里去,当真是说不过去。”

沈霂容不置可否,“如此品性,何堪去你院里。”

霜澶大失所望,周身只忍不住得颤抖,沈霂容此刻就是拿了把刀子,将自己的一腔热血扎了个满窟窿。自己对大公子这些年来,向来忠心耿耿,现下没影的事,真凭实据都不曾有,就成了口中的“如此品性”?她倒想问一问,自己究竟是何品性!

“不知奴婢究竟是何品性,还请大公子明白示下。”霜澶抬起头,眼眸含泪,声音颤抖却倔强。她实在想不通,原在她心里,大公子自然是最朗月清风的人物,待人接物也向来是宽厚讲礼的,何时变得像现下如此……

沈霂容见霜澶居然不知悔改,一时又气又怒,却想不到话驳来,只冷笑。

“近来原就想着要寻个近身伺候的女使,这霜澶在兄长身边伺候多年,去我院子里也能教导她人,也是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沈霂容听罢,低头不语,似乎觉得这也不失是一个法子,左右自己院里是容不得她了,好歹是一条人命,又向来是近身伺候的,直接杖毙了也委实说不过去,便道。

“你既有意作保,便依了你,只一点,她房中物件皆不能动,死罪能逃活罪难免,领了二十板子方能去你院子。”

云氏一听,站起身,原还想说什么。

沈肃容却不理,出言抢先道,“瑾怀这厢谢过兄长了,先头带了壶酒,就当是谢礼了。”顺势又做了揖。

霜澶心若寒灰,到最后大公子也未曾信自己,便不再言语,只用力叩了三个响头。

“砰”,“砰”,“砰”。

沈肃容眼瞧着,只觉每一下都撞在了自己心上,催人心肝。

……

霜澶是被拖在内院里打的板子,内院被拦着,外头的人也不知道,索性这回是空心的板子,比上回已然能受了许多,只这二十个板子下来,依旧去了半条命,霜澶在昏过去之前,脑中最后冒出来的竟然是两次板子下来,自己的后腰,怕是再也不能看的了……

还有那沈肃容,竟然就这般坐在一旁眼瞧着自己受罚,丝毫没有避讳,当真是没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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