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历来都有屯钱屯粮的习惯,不管是升斗小民,还是巨富豪绅,家里没有足够的存粮存钱,心里总是不安稳。
而李泽,现在做的,却是想法设法地希望大家将家里的钱都拿出来花销。钱,向来只有流动起来,才能真正发挥他的作用,屯在家中让他发霉长锈,对于一家一户来说,或者可以心安,但如果千千万万个家庭都这样办的话,对于国家来说,未免就要缺乏活力了。
七年以来,整个北地的经济从整体上来说,是欣欣向荣的,较过去相比,完全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泽其实可以非常骄傲,虽然他现在无法解决贫困问题,但他至少可以自豪地说,在他的治下,饿死人的事情,现在是极其罕见的。即便是再贫困的地区,现在他们至少可以勉强地活下去。
这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了。
至于真正地解决贫因问题,他不认为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够做到这一点,他能做到的,也就是让大多数人摆脱这样的窘境而已。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地向自己的官员,向那些富豪们灌输一个道理,让钱转起来,让钱跑起来,让钱不停地在市场之上流动,才能挣更多的钱。
多年的努力,还是有些效果的,至少在他的核心统治区域内,官员和有钱人,已经开始认同他的这个观念。那些过去的地主们,在尝到了好处之后,已经开始暴发出更大的能量,希望能够攫取更多的财富。
现在,李泽希望他治下的升斗小民们,也能慢慢地走到这一条轨道上来。
永远不要小瞧这些升斗小民们的力量。或者这些升斗小民,平均下来,每个人不过只有几贯的存钱,但如果将这个数字乘上丁口的人数,那就是一个庞大的存量。
李泽进行币制改革,铸当百贯的钱币,当十贯的银币,当十文的铜币,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原本大量的制钱,在进入流通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们静静地躺在百姓的衣柜里,箱子里,或者地窖里,不见天日。户部的铸钱司每天忙得像狗一样地铸钱,却也无法改变钱在市场之上流通不足的问题,钱在涨价。而它愈是涨价,便愈有人收藏他,这便是一个死循环。
这些新钱在进入市场之后,勉强抑制了一下缺钱的问题。但并没有从根本之上解决问题,因为这些当百贯当十贯的钱币,仍然不是市场之上流通的主力军,主力军仍然是当十文的铜元和原本一文的制钱。
“盛隆钱庄在武邑已经开始了存钱付息的试点工作,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效果并不是很好。”夏荷道。
“慢慢来吧,这需要时间。”李泽道。
盛隆通过出售股份,在短时间内还是筹到了大量的银钱,但对于金满堂准备的投资平卢以及准备去大力开发倭国来说,这点钱仍然是杯水车薪。而且,购买这些股份的,从整体上来说,多半还是有钱人,官员。所以李泽又给他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吸纳散在百姓手中的银钱。只要存到盛隆钱庄里,便可以按时得到一笔利息。
这是一个巨大的改变。
在此之前,不管是谁,将钱存到钱庄之中,不但没有利息可得,反而是要支付一笔保管费的,所以除了那些需要大量银钱交易的大商人,普通人,没有谁会把自家本来不多的钱放到钱庄之中,但现在,盛隆终于跨出了第一步。
百分之一的利息,不高,但作为试水者,已经是很不错了。之所以选择武邑作为试点,是因为武邑现在是北地最富的地方,老百姓手里也有着更多的散钱,更重要的是,这里的老百姓,对于现在的朝廷,有着巨大的信心。
想要老百姓们将手里的钱勇敢地拿出来用,对于朝廷的信心是极为重要的一点,只有他们坚信朝廷是有力的,是战无不胜的,是讲信用的,那么,他们才敢将手里的棺材本拿出来以博取更多的收获。
“武威钱庄在平卢的分号,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在明年开春的时候,将正式开展小额贷款业务,针对的对象,是平卢在藉的有土地和房屋的农民,贷款金额不超过十贯,贷款利率不超过百分之三,期限为一年。以帮助哪里的农民购买种子,农具等,如果在平卢实施顺利,将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地展开。”夏荷接着道。“不过从哪里现在具体的情况来看,只怕会存在着相当的阻力。”
这也是李泽现在很苦恼的一件事情,平卢那边刚刚收复不久,当地留存着大量的旧官吏,旧豪绅,特别是广大的乡村,旧有势力仍然占据着主导地位,宗族势力依旧强大,朝廷好的政策,在城市里勉强能铺开,但一到乡下,便大打折扣,甚至根本开展不了。
而现在,李泽已经不能象最当初整治成德横海等地区一样,抡着刀子大砍大杀了,随着统治的区域愈来愈大,丁口愈来愈多,形势亦是一样的愈来愈复杂,朝廷的政策,也随之渐趋温和了,更多的是采取一种渐进式的,温和的推进模式。特别是像平卢地区,朝廷现在需要那里平稳,以便为接下来的南进对伪梁展开大规模的进攻打下一个坚守的基础。
“那里需要一个有力的官员去推进朝廷的政策。”李泽敲着桌子道,现在的平卢,仍然处于军管的状态之下,整个平卢被一分为二,一半归了柳成林,另一半则归了尤勇。随着那里大是的流匪,溃兵被两位大将军扫荡干净,让其恢复常态已经成了当务之急。
当天下午,吏部尚书曹信,出现在了李泽的公厅之内。
“我准备将平卢更名为山东府。那里需要一个合适的官员,你夹袋之中,可有人选?”李对问道。
曹信沉吟了片刻,笑道:“李相,您身边便有合适的人选啊!”
“哦?”李泽一楞,“你说得是谁?”
曹信抬眼看了一边正在作着记录的章循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章循!”不但李泽吃了一惊,便连章循自己,也是愕然。
“他自出仕一来,一直便在我身边,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啊!”李泽道。
章循也是拱手道:“曹吏部太抬举我了,下官可没有这信心能将平卢治理好!”
曹信却是没有理会二人的反对,而是接着道:“李相,我认为没有谁会比章循更合适的了。一来,他一直跟在李相的身边,对于朝廷的政策,吃得透,理解深,去了哪里,能将朝廷的政策准确地推行下去。二来,章循家学渊源,章公的名声,在平卢哪边,那也是响当当的牌面,章循去,能够极大地缓解当地士绅对于我们的心理上的抵触。”
李泽心中一动,山东,那可是圣人的家乡,而章回,则是儒道大拿,章循去哪里,的确可以有效地影响到这一些人。
“第二点,李相,现在在平卢,也就是接下来的山东府,可是驻扎了两位大将军。一位是咱们镇州旧人,一位是新进骁勇,两人只怕也有些不合拍,去的人也要有能耐能够协调两位大将军之间的问题,试问,有谁比章循更合适的呢?他一直在您的身边做事,他去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二人也会给章循一些面子的,换了一个人去,就不见得有这样的效果。”
“有道理!”李泽被说服了,柳成林是自己的大舅子,武勇盖世,但这样的人,同样的,也是相当自负的。而尤勇,从父亲那一代开始,便是李家的老臣子,资历深厚,人脉极广。事实上,两人在山东府哪边已经有些一些摩擦传到了李泽的耳朵中,而两卫军队在哪里,也时有摩擦,不时会有一些冲突。章循不但是章回的儿子,一直以来,更是充当着自己私人秘书的角色,他去哪里,不管是柳成林还是尤勇,都会给他面子。
“三来,至于说章循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这可以通过其它的方法弥补。李相可以为他配备一套整齐的班子,从各地抽调一些治理地方经验丰富的官员去助拳,具体的事情,这些人去做,而处理较高层面的事情,则由章循出面,自然便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听到这里,李泽已经完全被说服了,转头看着章循:“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去山东府走一遭?不要担心,放胆去做,实在干不好,还回来我这里。”
有没有信心先是两说,但能从一个整天处理案牍的秘书成为一个治理地方的大员,章循又岂有不动心的道理?说是山府东,实则上就是原来的平卢节度使啊,虽然说兵权没有了,但治理这样一大块地方,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章循这样的读书人来说,是从小就立下的理念。
涨红了脸,章循站了起来,拱手道:“下官愿意去,如果做不好,愿受责罚,哪里还有脸回李相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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