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好方案后,何妙妙起身告辞。
薛凌亲自送她离开,一直聊到车库的外面。
何妙妙倏地想起什么,问:“薛总,最近怎么没看到薛衡?他是不是跟你一样也退了?”
“没有。”薛凌微微一笑,解释:“他最近家里有私事要处理,大部分的事情都由下属代办,没怎么去分公司那边。”
何妙妙恍然点头,低笑:“难怪了……上两次去分公司办理报税事务,他都不在。”
“我叔和婶年纪大了,身体不怎么好。”薛凌叹气低声:“他是一个大孝子,不放心全部抛给护工负责,坚持留在家里帮忙看顾老人家。”
何妙妙无奈低笑:“到我们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都是摆脱不了的负担。我妈去年得了老年痴呆症,我远在帝都这边,除了隔三差五给他们汇钱,什么都做不到。”
薛凌眸光微动,道:“为人子女,尽量尽力而为。”
“我不想出力。”何妙妙扯了一个晦涩笑容,解释:“我这边事务所每天一大堆事,实在是走不开。我跟他们说了,我可以出钱,但我不会出力。我跟老家的爸妈……断联系好多年了。哥嫂时不时找我,每次都是找我借钱。除了金钱关系,我貌似跟老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薛凌微微诧异,低问:“怎么会这样子?我从没听你说过。”
“家丑,不敢外扬。”何妙妙苦笑:“我老家在农村,我是家里的老二,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我爸妈重男轻女,只想供我哥读书,谁知我哥是一个学渣,怎么学也学不会。我读书成绩好,可我爸妈却不想供我读多一点,让我初中毕业就去城里打工赚钱。我坚持要念高中,我爸妈不肯给我交学费逼我辍学。我只能寒暑假进工厂打工,日夜加班给自己赚学费和生活费。我爸妈很生气,却拿我没法子,没少骂我赶我。后来我顺利考上了大学,本以为爸妈能为我高兴自豪……谁知他们只给了我劈头一顿骂!”
说到此处,她叹气:“他们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能做什么,以后照样也得嫁人,是婆家的人。他们让我别去念大学,希望我去城里打工,帮忙赚钱给家里建房子。我哥打工赚的钱不多,他们都在家务农,想要存钱建房子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我妹读书成绩差,初中就没读了,乖乖进城里的鞋厂做流水线工人。我不肯,我坚持要念大学,我爸妈就威胁我说,走出家门以后就别回去。”
“我气不过,拿着录取通知书收拾几件衣服就离开了家。我走到村口的时候,我妹妹追了出来,哭着塞给我几百块钱,说是她偷偷攒下的。我和妹妹抱头大哭,哭完我提前坐车去到大学所在的城市,在一家快餐店里当工人,还在商城当清洁工,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必须奔走干活。”
“终于到了报到日,我跟快餐店的老板预支了半个月工资,总算凑够了学费交上。我大学是半工半读完成的,寒暑假从没回家,一直申请住校,白天出外打工,晚上回学校宿舍住。家里人从没找过我,我爸妈甚至对亲戚朋友说我已经死在外头。除了偶尔我妹妹打电话找我,我跟家里几乎断了联系。”
“后来我毕业,卯足劲儿赚钱,几乎是拼命换钱。我够拼,所以我才能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很快混出自己的名堂来。不久后,我收到妹妹的电话,说她嫁人了,是爸妈安排的婚事,嫁给了隔壁村的一家富户。她哭着跟我说,她婆家人对她不好,她过得很难受。我鼓励她离婚,让她来城里找我。可惜被我爸妈知道了,狠狠将她骂了一顿,还让她必须跟我断绝关系。”
“我等不到我妹的电话,匆匆赶去看她,发现她已经怀孕了,婆家的人不肯她走。我律师的身份唬住了他们一家子,她丈夫跟我保证会对她好,以后洗心革面做人。我妹妹对我感激不已,拉着我的手说要带我回家。那一刻,家这个词对我来讲太陌生了……我将攒起来的几万块钱留给了妹妹,随后匆匆坐车回城。”
薛凌听到眼睛微红,低喃:“一路一个人走来,想必非常累吧。”
“很累很累。”何妙妙苦涩低笑:“可我没法子,我只能撑下去,因为我身后什么都没有,唯有我一个人。那几年里,我拼命工作,只要是能赚钱的单子,我都会接。后来圈里的人都叫我‘拼命三娘’。我爸妈不知道去哪儿打听说我赚了很多钱,便让我妹妹跑来跟我要钱,让我必须拿出一笔钱帮忙家里建新房。他们还说,他们生我养我到十几岁,这个恩情必须还给他们……我含泪一口气取了三十万给他们,跟他们彻底断了关系。”
“后来我听妹妹说,他们拿了我的钱建了一栋三层高的楼房。我哥隔年娶上了媳妇,日子过得还算安稳。我爸妈从没提起我,只说我死在外头。前几年他们时不时生病,每次生病我哥都会让我妹妹联系我,让我帮忙出医药费。我嫂子听说我在帝都混得不错,开口闭口让我给我哥买车,还让我寄钱回家赡养父母。我拒绝了,说三十万已经是还了生养我的恩情,跟家里再也没关系。”
“我和前夫三观不合,最终和平分手离婚,起初是孩子共同抚养。那段日子里,我拼命工作麻痹自己,一边还要照顾孩子,心累又身累,差点儿抑郁受不住倒下。但为了孩子,我咬牙一步步爬出来。我的事业越做越大,钱也越来越多。后来我听我妹说,老父亲卧病在床,已经没法劳作了。他毕竟是给我生命的父亲,我实在不忍心,偷偷寄了一笔钱让我妹妹带他去看病。谁知他的病太重,已经没法医治,很快病逝了。”
“我妈受了打击,人一直迷迷糊糊的,经常得花钱看病。我哥嫂时不时打电话来借钱,我尽量满足他们,要多少给多少。我当妈了,知道怀胎十月的辛苦,也知道养一个孩子到成年的艰难。关系再坏,她毕竟是我的亲妈,是生我养我十几年的人。我没法给她养老,没法出力,只能坚持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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