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眨着眼

轻佻又傲娇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荡漾,似有若无的奶甜味儿在被尘埃打碎的光线间浮动。

孙禾无声盯着阳光下明媚的少女看了许久,擦到嘴边的玩笑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道貌岸然地点着头,双唇一抿,无奈又偏爱地说:“嗯,今天没有。”

阮音心里咦了一声,对孙禾一本正经承认自己不行这事儿特惊讶,一双圆咕噜眼呆愣愣跟他相望。

人来人往的操场,孙禾也不避嫌,歪着头懒懒散散沉默与她对视。

一秒。

两秒。

三秒。

“噗——”憋不住的阮音,先笑了场。

她跟孙禾的对话,只要不属于正常的交流,基本上次次都是不欢而散。这还是第一次,他给了她一种……

低头认错的感觉。

不管这种感觉是不是真的,阮音都觉得挺新奇的。

另外,说实话。

还很受用。

侧身笑着摆了他一眼,阮音尽力收住自己不断咧开上扬的嘴角,磕磕巴巴地问:“你、你干嘛?这次承认的这么快,心虚嘛。”

孙禾微紧的肩胛松下,随性地挠挠头,晃到她跟前,弓身认真问:“不生气了?”

“我本来就没生气,是你想太多。”阮音笑着推开他的肩,错开他的视线,言行相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像我这种肚子里能撑船的人。生气?不存在的。”

“嗯哼?”孙禾挑眉,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不待阮音反应过来,轻推着她向操场入口方向的铁栏门走,“行,那我这位能撑船的小同桌是不是该陪我去个地方?”

“别动手动脚……”阮音被他半个身子环住往前移动,脑袋顶不情不愿地蹭开他的手掌,仰头问:“去哪儿?”

孙禾折起一直垂在腿侧的右臂,掺着不少泥沙和大片透着血丝的胳膊肘暴露在两人视野之下。

“大概是校医室。”孙禾无所谓地说。

阮音心头一紧,整个人瞬间僵硬,一时间任由他拖着,显得格外乖顺。

“这血都快干了,你怎么不早说……还不走快点。”回过神后脚步就跟着加快了一倍不止。

孙禾难得看到她这跟小兔子受了惊吓一样的表情,忍不住一笑,垂回手臂。

左手趁她未走远之际,环住她飘扬的马尾,微微一扯。

阮音上半身一仰,也没想着责问他,好声好气地问:“怎么?”

“你这表情……”孙禾顿住脚步,皱眉,一副明显很忧愁的样子。

“我表情怎么了?”阮音反问,伸手捏了捏脸颊,没觉得自己表情有什么问题。

“太凝重,像奔丧。”孙禾憋了半句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随口说出了口,“开心点。”

阮音:“???”

哥,您这儿因为我还受着伤呢。

您让我开心点??

几个意思啊??

阮音一时分不清孙禾是在安慰她还是骂她。

手背不由自主贴上他的额头,将信将疑地问道:“没摔出毛病吧?”

……

成中很大,因为诸多原因,楼也很多。阮音一般上只在教学楼、实验楼和食堂之间来回活动,校医室还是第一次来。

越过一整个操场,正对面那栋小两层欧式建筑的白楼就是他们学校的校医室。

说是校医室,实际上更像小型医疗站。

运动会期间,意外中暑,崴脚受伤,跑跑跳跳磕磕碰碰的意外事件比起平常会多很多,校医室也因此增加了些值班的医生。

阮音陪着孙禾走上二楼,挑了间没有伤员的屋走了进去。

正撑着头百无聊赖观看窗外学生们比赛的许问医生听着脚步声,耳廓一动,悠悠转头。

入眼就是一对并肩走来穿着校服,煞是养眼的高中生,心中不免跟着动荡。

走神的空档,还不忘缅怀了一下自己羁傲不逊的青葱岁月。

阮音见转过头的校医突然定住,什么也不问,一脸奇怪地望着他俩。

于是先一步开口,“老师,他手肘刚才在操场上不小心擦伤了,您能帮忙看看吗?”

许问下巴一脱手,震了一下,连忙招呼着他们走近。

“噢,噢,那行,先过来我看看。”

孙禾被阮音按部就班推到椅子上坐下,伸出胳膊的空档,还不忘对着一脸正色的阮音说:“不严重,不用太当真。”

还对刚才孙禾那句“像奔丧”耿耿于怀的阮音,板着脸打断他,“你别说话。”

“噢。”

正握起男生胳膊的许问左盯盯,右看看,怎么看这么觉得这俩小朋友有趣。

明明刚进门小姑娘还一脸紧张地跟自己汇报伤势,一句话的时间,转眼就对着身前坐着的散漫男生严肃警告。

吵嘴的缝隙里,怎么还弥漫着一股淡淡酸臭的味道?

许问忍不住感叹,这该死的,美好的,年龄啊。

她该不会真是年级大了吧……

“哈哈,是不算太严重。”许问微微扭过孙禾的胳膊,简单地看了下,旋过靠椅从诊桌的另一侧取过医用钳、棉球和酒精。“把伤口稍微清理一下,涂点药水就行。问题不大,小姑娘不要太担心哈。”

阮音刚准备说自己不担心,可瞧见孙禾的胳膊肘,又想了想。

话锋一转,还是好好地说:“好的,谢谢老师了。”

“不谢不谢,这有什么好谢的。他才应该谢谢你。”

说完,许问用医用钳夹起浸泡过酒精的棉球,定住男生的手,棉球未触碰前,抬头一脸真诚微笑地对着孙禾说:“酒精擦下去会有些痛,你别乱动。实在疼地忍不住让你家属帮忙吹吹。”

“嗯。”孙禾很自然地接上许问的话,仰头看向阮音,“听见了吗,家属。”

阮音:“……”

还给脸上脸了?

许问心里偷笑,面上还是极其正经地准备清理伤口。

冰凉凉的酒精棉球刚贴上他的皮肤。

“疼。”孙禾说。

许问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小姑娘。

阮音双臂交叉摆在胸前,下巴轻仰看向正一脸无赖说疼的孙禾,坦言道:“老师,我忘了跟您说。”

许问好奇,“说什么?”

“我是凶手,不是家属。”

许问:“……”

自此之后,三人间的对话明显减少。

孙禾安安静静地坐着,没再喊过一次疼不说,许问竟然还莫名觉得他挺享受。

她的心里不停地回荡着小姑娘那句话,怎么想怎么觉得有趣。

细致地为男生清理完伤口,涂完红药水后,循规蹈矩地嘱咐道:“近期内不要碰水,保持创面的干燥,过个两三天结痂了就没事了。还有,尽量别忍不住扣啊,容易留疤。”

孙禾浅浅应下,“嗯。”

许问从柜子里抽出一叠记录单,撕下一张递给孙禾跟阮音,“你们两个人再补个登记单,就可以了。”

孙禾捡起笔,刷刷两下在姓名处签吓自己的名字,随后起身同阮音并肩站立。

阮音签完字,跟许问又道了声别。

目送着一前一后走出屋门的两人,许问发了会儿呆。

随后轻轻捏起那张反向的纸,摆到身前的桌面,低头。

两个风格迥异的签名映入眼帘。

总共四字,一个张扬随性,一个秀气工整。

孙禾,阮音。

————————————————

跳高比赛结束了有一会儿,成绩也已经统计出来。可来了这么一遭倒霉事,阮音早把颁奖仪式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两人从校医室出来,还未走到教学楼的楼梯口,便被一路狂奔过来的体育委员给拦住。

“你、你、你们……等等……我、我有事……说……”

阮音见他实在换不上气,赶紧说:“你慢点说,我们不走。”

体育委员拍了拍自己,小半分钟后咽了口气,才断断续续地说道:“颁奖仪式开始半天了,班主任广播里正找你们呢,说一定要你们俩本人去领奖……”

本来校运动会嘛,没正规比赛那么讲究,得奖本人真要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代领什么的也很正。

偏偏林正国头一次真真切切在校运动会感受到自己班级的存在感,这么里程碑式的时刻,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应付过去呢。

阮音跟孙禾对视一眼,“走得过去不?”

林正国叫的话,他十有**该是不愿意去的吧,阮音理所当然地想着。

正好他受伤了,有理由可以大大方方的推辞掉。

“我伤的又不是腿。”孙禾今天第二次撑过阮音的后脑勺,带着她迈开步子。

阮音顾及他贴在自己头顶的右手,微微前倾躲开魔抓,“我这不是好心给你台阶下嘛。”

“我喊疼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给我台阶下?”孙禾问。

“……”阮音后脑勺明目张胆冲着他右手掌一顶,小声嘀咕:“小肚鸡肠。”

孙禾耸耸肩,“我够大度了,快跟我同桌一样能撑船了。”

……

孤零零被抛在后头的单身体委汪正泪光闪闪地看着两个不断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

林正国在颁奖台附近站了好变天,才终于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还不等孙禾忽然阮音走到,林正国便主动走上去,满脸甚是欣慰地拍了拍孙禾的背,表扬道:“孙禾,当了学习委员后,就是不一样了啊。”

孙禾:“……”

阮音:“……”

老师,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阮音也棒,出乎我意料。你们同桌俩今天表现得都很好。”根本没意识到丝毫不妥的林正国,笑呵呵地说。

领着自己班的两个学生走到颁奖典礼的台下,跟负责任说了一声,就唠唠叨叨开始念着让阮音和孙禾等会儿下来一起跟他合个照,留个纪念。

阮音当然是没问题。

孙禾站在一旁,也没直白拒绝,几分钟的时间,顺着流程拿了奖状跟奖牌,一言不发地就下来了。

阮音瞧他被胁迫般面无表情和林正国合完影。

歪头,扬手,发丝晃动。

摘下原本挂在脖子上的奖牌,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影子交叠间,金属碰撞出咚咚清脆声。

阮音低头,两条红蓝相间的挂绳交错,金质的两块奖牌垂在胸前。

“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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