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商渊带着商国最后的五万士兵从王都出发, 浩浩荡荡，绵延十里。

他带着商国所有臣民的最后希望。

到底是绝地反击，还是大国之殇, 成败在一举。

苏己就穿着小兵的战服混在商渊的坐骑后, 充当他的近卫兵，一路北上，应战燕军。

自寒冬过去后, 燕旭大军压境，已经夺取了商国数十个城池，没到一个城池, 不但看啥当地镇守守将, 还大肆烧杀抢掠，富贾家里被洗劫一空，民女被强行奸}淫，若是反抗便会脑袋被砍。

一时间, 商国众城人人自危, 临近燕军位置的几座城镇都开始出现了大批的百姓逃难潮。

逃难的商国百姓见到从国都奔赴而来的大军, 也是一脸麻木空洞, 这些年, 他们已经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痛失亲人，对朝廷已经不信任了。

这些朝廷派来的兵, 不反过来剥削欺辱他们就不错了。

商渊亲眼见到一路上的黑压压的难民, 瘦骨嶙峋, 脸上眼里没有一丝希望。

活生生一副民间疾苦的画卷。

商渊握紧了手中缰绳, 派了一个副将前去，将这些难民暂时安顿到后方的婺城，等战事过后他们还可再回到自己的家乡。

越接近王都, 那些世代扎根的士族大家便越多，在婺城，就有这么一个大世家。

商渊勒令这世家拿出粮银暂时安顿这些难民，无需多，只要保证三餐有一碗白粥即可。

倘若这世家不肯遵从，副将便有权立即斩杀，直接抄家，将抄家得来的家产用以安顿难民。

一边是主动捐钱还能博得仁义民声，一边是拒不服从还将被抄家砍脑袋，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择。

解决了难民的事，商渊下令大军全速前进。

前方传来战报，燕旭带着大军正在桓城扎营，前两日桓城失守，桓城守将誓死抵抗，率领城内一万守兵坚守了五天。

最后这位守将在杀掉燕旭手下两万士兵后，终于弹尽粮绝，英勇就义在城门之上。

他是一位烈将。

商渊看完战报，心情沉重，倘若他的速度能再快一点，就能赶上桓城城破之前营救这位守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夜晚，在营帐中，商渊召集几位副将一同商议作战计划，苏己假扮的小卫兵就守在营帐外。

她听着帐中商渊沉稳的声音响起：“我军支援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燕旭耳中，他定会防着我军偷袭，防范严密。此时燕军士气正盛，我军士气衰弱，需要一场胜仗来扭转局面，是以，我们需要绕过他的防范，从此处潜渡，然后前后夹击，给燕旭来一个出其不意。“

商渊在舆图上指了指一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地方。

“这……这不是几日前才被燕军拿下的默城吗？”

商渊点头：“正是默城，我军绕道默城，谁也不会想到。”

“可默城不会有燕军把守么，我们此一去，不是羊入虎口？”

商渊嘴角浮起淡笑：“燕旭不会派太多的精兵把守，这些时日他已打下十几座城池，若每座城都派重兵把守，那他现在剩下的七八万大军便会被分散一大半兵力。因此他只有可能在这几处重要关隘派驻兵。”

商渊又指了指三座城池，这三座城分别交壤燕国，赵国和楚国。

“只要把握住了这几座城，他便没有后顾之忧，一心率大军攻占商国。”

“而距离婺城最近的这座刚打下不久的默城，在他心里更是囊中之物，本殿料想，他恐怕连五百精兵都不会浪费在这里，因为我军从默城绕道，不仅不会打草惊蛇，反而还能给他来个直捣后巢。”

众降临听得恍然大悟，既佩服又兴奋。

太子殿下果然决胜千里，谋略无双。

苏己看着悬挂夜空的月亮，与有荣焉地微微一笑。

是啊，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一旦出鞘，必将所向披靡。

接着商渊又同将领们仔细商议了作战路线和兵力安排，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军帐会议一直到临近子时才结束，几位将领们精神抖擞信心满满地回去部署手下士兵了。

苏己这才走进来，看到商渊揉了揉眉心：“殿下，伙房还有晚上剩下的肉夹馍，念念给您拿点来？”

“不吃了。”商渊坐下，继续在案前军报折子上书写。

“那我去打水来给殿下洗漱吧，殿下也不要忙到太晚，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嗯。”商渊没有抬头，只轻轻应了声。

两人各忙各的，就像相识多年的伙伴一样相处默契。

苏己端着木盆，盆里是水温正合适的热水和一条棉毛巾，放在一旁的榻边。

等到商渊写完手里最后一分折子，才揉了揉手腕，站起身，结果她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脸手。

苏己蹲下，准备帮他脱鞋。

却被商渊伸手拦住了：“我自己来吧。”

苏己顿了顿，在军帐中，没有侍女，这些伺候将军的活儿都是随军的侍卫来干的，她既然假扮成他的侍卫，自然也要做戏做到底，否则被其他人看见该要怀疑她的身份了。

但商渊却不愿意让她做这些。

从行军上路开始，他就一直没有让她做过这些。

苏己站起身，抿了抿唇：“那我去外面守着，殿下洗完把木盆放在门口，等会儿我进来倒。”

商渊似乎无奈地叹气，将她拉过身旁，指了指对面那方小榻：“你站了一天，脚不痛？去那儿歇息吧，天亮之前我叫你。”

其实苏己已经感觉到商渊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变了，他开始在乎她了，也开始关心她了，开始将更多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

这是件好事，但对于商渊这种情感内敛的人，不能攻势太急，他退的时候她要进，当他进的时候她就要开始退了。

这样才能更一步让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情愫，到底有几分真情实感。

所有苏己非常坚持地摇头，并挣开商渊的手：“殿下，这不合军中礼制，我还是出去守着吧。”

她说完，便走了出去。

将双脚放在木盆里的商渊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微微陷入沉思。

她好像在刻意与他拉出距离，自从他们从皇陵回宫之后，她言行举止就像被什么束缚，再也不肯对他敞开了。

商渊心里有些怅然，但他又不知道这种怅然从何而来。

他想要她仍旧像以前那样对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恪守尊卑地位。

或许，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这个小宫女在他心里的地位就已经变得非比寻常了。

那是一种不知不觉的改变。

他没有察觉，也许早已察觉但任凭其发展。

商渊躺上榻，闭上双眼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大早，苏己却是在商渊的榻上醒过来的。

昨晚半夜，她守着营帐，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便打了个盹儿，被商渊抱回了帐中，另外派了其他侍卫戌守。

他为她打破了规矩和准则。

苏己心中暗笑，看来，这场漫长的情感攻略不久就能收获成果了。

翌日，大军全速开拔，马匹的四蹄全都包上了麻布，用最快且最隐秘的路线直奔默城。

在商渊的行军计划里，另一位副将仍旧带着剩余两万士兵按照原路线往婺城进行，而他亲自率领三万冲锋兵去默城夹击。

苏己也跟随商渊的行军千万去。

在商君昼夜赶路的时候，燕旭也正在计划进攻下一座商国城池。

然而就在那个凌晨，燕兵后方被一伙突然冒出来的商兵偷袭，是从默城方向摸过来的。

烽火在一瞬间被点燃，交战仿佛也在片刻间。

燕军毫无准备，而商兵却是准备周全。

三万大军由商渊带领，从默城包抄，剩余两万兵马则从婺城前方直接攻来。

燕旭立马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而且这个圈套还是曾经被他像奴隶一样鞭打的商太子布下的时，心里的暴怒更甚。

尽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死伤众多，但燕旭毕竟身经百战，他立马回过神来，重新应对作战。

五万商兵对八万燕兵，这是一场以少对多的战争。

商渊从容应对，不管燕旭调整怎样的指挥阵法，他都能及时做出对应之策，五万乌合之众甚至可以说是哀兵，在他的指挥下有如神助，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将燕兵困在婺城绞杀。

燕旭破口大骂：“商渊你个质奴，给本王提鞋洗脚的奴才，竟敢偷袭本王，看我不把你脑袋看下来挂城门上！”

商渊骑在马背上，冷冷看着气急败坏的燕旭，扬手一挥：“进攻。”

“杀——杀——杀——”

商国士兵士气大振，举着长矛大刀不要命般前往冲。

燕兵杀了他们太多亲人，妻女和老父母，都死在燕兵的刀下，现在有了报仇的机会，每一个士兵都杀红了眼。

燕军被商兵疯魔般的气势所震，燕旭也意识到这是一场硬战。

且现在他的后巢默城肯定已被商渊夺回，若是还在这里耗着，大持久战，对己方不利。

当断则断，燕旭立即下令撤退。

于是，燕军如黑色潮水一般开始边打边退。

见状，商兵狂吼，更是亢奋地举着大刀一路追杀。

一直到燕军逃出婺城，商渊才下令不可再追。

这一战夺回默城和婺城两座城池，主要是因为打了燕旭一个措手不及，但若真是穷追不舍，将燕旭逼急了眼，反攻回来，论兵力人数和武器，自己这方不是对手。

所以，及时止战和庆祝胜利，才是眼下商兵最该做的事情。

这一场久违的胜利，简直像一场久旱而来的甘霖降落商国大地，振奋人心。

苏己看见每一个商国士兵都在狂欢拥抱，热泪盈眶。

受这样气氛的影响，苏己心头也是久久震动。

当你真正身处战场，才知道有多么的残酷。

几万大军对着商渊跪下，齐声高喊：“殿下英武！殿下英武！“

那一刻，苏己仿佛看到一个巨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