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阎王此时正领兵把楚军包围在德州城东的避雪店附近。
避雪店原本叫‘刘家店’,后周显德五年,赵匡胤领兵途经此处,天降大雪无法行军,于是驻扎此处。两年后,赵匡胤皇袍加身,代周称帝,大宋建国后,此处便改名叫‘避雪店’。
楚军想南逃,但队伍里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自然是逃不快,便被吴阎王再次围住。
关宁铁骑、神机营、山东兵马皆是精锐,吴阎王不敢硬攻,便打算继续包围到楚军断粮。
楚军粮草本就不多,想来应该是撑不了十天半月。
至于吴阎王这边虽然还有粮草,但他打算借着这边追截楚帝多私藏些钱粮,才打算派人去攻打德州,李伯帛就来了。
吴阎王连孟九都不怕,自然也不会怕李柏帛。
但一则李柏帛带了圣旨,不许吴阎王劫掠,二则李柏帛能只身到德州城劝降总归是好事。
不劫掠就不劫掠吧,吴阎王也不想在唐中元眼皮子底下做得太过分。
他这边不想太过份,没想到唐节却相当过份,竟派人来管他要粮。
唐节与孟九领人沿海岸继续追击楚帝,让其麾下李鸿基领了两千人到吴阎王军中,说得十分好听——“就不劳烦吴帅了,末将自己将粮草押运到三殿下军中。”
搞得好像吴阎王会答应给粮草一样……
两人正在帐中扯皮,那边士卒禀告:“李军师来了。”
李鸿基也不回避,打算让李柏帛再帮自己要粮。
他目光看去,却见李柏帛身后跟着几个漕帮豪强,个个豹头环眼,看起来颇为凶悍。
李鸿基本是陕西驿卒,曾因丢失公文被裁撤,走投无路才投得反军。此时看那鬼泥鳅双眼透着精干凛冽之气,心中便想道:“也就是楚朝皇帝没把运河上这些人的饭碗摔了,不然这帮人若是造反,怕是楚朝的天下早就丢了……”
待李柏帛听说唐节要粮一事,却是替吴阎王大方了一次,劝其把粮草给唐节便是。
吴阎王依旧不肯,冷哼道:“楚军有些战力,难以强攻。我大军还不知要围多久,回头要是粮草告磬,走了周衍,你们担待得起吗?”
“吴帅勿虑,我今日来便是为吴帅献上一策,智计楚朝余孽。”李柏帛笑道:“我已说服德州上下文武投降大瑞朝。请大帅佯败一场,放开西面的包围,让他们楚朝余孽进入德州城,另埋伏一支精兵于城内,到时城门一关,取周衍性命如瓮中捉鳖……”
吴阎王目露沉思。
李柏帛便又道:“此计,一则可以尽快平定楚孽,二则也可避免吴帅损兵折将。对了,我知道这次追截楚孽,吴帅耗费糜巨。这样吧,等战事稍平,德州漕仓中的粮草吴帅自取便是。”
吴阎王这才点点头,却是又道:“我军中粮草已不多,现在便让德州开城门,把漕仓粮草运来。”
“不可。”李柏帛道:“我等眼下暂时不取德州,便是要作出德州还在楚朝治下的样子,要是现在惊动楚朝余孽,他们不肯入瓮又如何是好?对了,丘帮主,漕仓中如今还有多少粮食?”
李柏帛说罢,便引鬼泥鳅出来。
鬼泥鳅看似粗豪,却对这些事极为熟稔,娓娓道来。
“淮、徐、临、德四仓,支运天下粮草十之三四,楚开国年间,一年运粮四百五十万石,四仓便兑运二百八十万石。睿宗年间,德州漕仓储粮过多,年久不用,以至于谷多腐烂,便开始每年支运三十五万石至京城……最近这些年都是荒年,存粮渐少,但京城并不知漕仓中准确存粮数目,加上瑞皇入京时正好有一批兑运粮送达,如今漕仓中有粮一百万石。”
‘一百万石’这个数目入耳,吴阎王微微变色,目光看向李柏帛,假客气地问道:“这些粮食……不用押解进京?”
李柏帛笑了笑,道:“等吴帅歼灭周衍,陛下还要让吴帅平定江南。又何必来回押解?”
吴阎王闻言便思忖起来。
——有了这些粮食,又可以招兵买马,扩大自己的兵势。到时候取了江南,自己手中有兵有地有钱,看唐中元还如何动自己?裂土称王,更甚者划江而治也并非不可能……
他知道李柏帛是一个人来的,料其玩不出什么花样,便点头应下。
那边李柏帛带人退下,出了吴阎王的大帐,便请鬼泥鳅先走,自己则是与李鸿基私语起来。
鬼泥鳅看着李柏帛与李鸿基走远,却是又重新返回吴阎王的帐中。
吴阎王见他折返,微微一愣。
鬼泥鳅小小的眼睛如细缝一般,闪过一丝精光,低声道:“我与大帅投机,自当投靠大帅,哪能与姓李的那穷酸书生为伍。有一桩事,思来想去,还是告诉大帅……姓李的其实是骗你的。”
“此话怎讲?”
“这些年灾荒不断,楚朝哪还有粮食?今年那批兑运粮才运到临清,我们大瑞皇帝便已取了楚京,漕运便搁下了,粮食还在临清。德州漕仓其实根本就没有粮食……”
“李柏帛为何要骗我?”
“他这边让大帅拿粮食支撑战事,还分给三殿下军中,只给大帅打个白条。回头事情办完了,大帅打开德州漕仓,没有粮食又能如何?”鬼泥鳅道:“他再找个借口,让大帅你率军回京。他自己必定要再去临清漕仓取粮。”
吴阎王闻言大怒,却是又冷静想了一想,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大帅若不信,只需派人到德清漕仓中一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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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李柏帛正对李鸿基道:“你速返回三殿下军中,让他与孟军师不必再追楚帝。楚帝既已乘海船跑了,他们追不到的。不如回头替陛下取了德州漕仓的粮食。”
“可是吴阎王……”
“放心,我让鬼泥鳅去使了一招障眼法,到时将他骗去临清便是。”李柏帛嘴角挂起一丝笑容,缓缓道:“给他来个偷梁换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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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吴通从德州城内出来,没有披甲,只一身寻常装扮。
他脸色极是难看,因昨夜奉了他父帅吴阎王的命令到漕仓验检粮食。那一个个麻袋捅开,只有外面的一层是有粮食,而里面的麻袋捅开,却全都是沙子。
李柏帛果然个骗子。
吴通只觉心中忿郁至极——自己吴家父子为大瑞出生入死,这次还死了吴伯。新皇却还要从吴家的兜里掏粮食。
这般想着,吴通心中便有了计较。等擒杀周衍,自己便要让父帅沿运河南下,直捣临清,占了临清漕仓,让李柏帛这个死骗子吃个闷亏。
此时德州城早已戒严,名义上还是楚朝领地,但德州帮自然是有办法出入自由,鬼泥鳅便带人一路送吴通出城。
送走了吴通,他们回城之时便见许多难民排在城门。
灰狗倒也有几分热心,策马上前便向城门的难民喊道:“别等了,城门不会开的,向南边逃吧。”
“还逃个啥子,天下早晚让瑞朝打下来。”花爷骂了一句,便拿出官府的令牌上前叫门。
他才穿过难民,人还未到城门前,忽有人在他肩上一拍。
“嘻,老花头。”
花爷转头一看,微愣之后,脸上便泛起喜色来。
“嘿,羊偷儿,有两年没见了,你这头发……”
“进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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