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能证明什么?”
在六扇门,一切线索为了破案。
没有真相,发现再多的线索都是枉然。
范小刀道:“从验尸结果和我们的推断来看,孙梦舞在上马车之前,已经遇害。而我查阅了下她的行迹,当日下午她没有见任何客人,可是桌上的茶杯,却摆了两只,而且都是右手。我推测,前日她曾在房内见过客人,而这两只杯子,是事后重新摆放的。”
果然,在一个角落里,两人找到一块茶杯的碎屑。
碎屑上,有淡淡的兰花香味。
房内无外人,赵行不动声色将茶杯碎屑捡起来,以金针试了下,又嗅了嗅,道:“只是普通的迷药,并没有其他毒性。”
范小刀道:“按万毒王卷宗记载,天摩罗不是内服之毒,而是见血封喉。所以,凶手极有可能是以迷药迷晕孙梦舞,然后施以天摩罗,由于伤口的缘故,所以才在事发之后,将她头颅砍去?”
“有这个可能,但却有漏洞。”赵行道:“若是丁捕头在,那这个案子就容易破了。”
“丁捕头?”
赵行道:“丁一。他办的案子,向来是将疑犯送到大牢里,一个字,打!虽然简单粗暴,却着实有效。”
然而,赵行不是丁一。
丁一办案,不将原则,不择手段,只要能破案,他用尽一切办法,用他的话说,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因此也有不少无辜之人受到牵连,为此没少遭到投诉,可丁一又会来事儿,上面又有三当家杨得水照拂,倒也没有捅出大篓子。
两人又查探一番,也没有找到暗本,她喉间的那封信,自然也无法破译。
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赵行道:“我办过很多案子,绝大部分凶手,在行凶之时,都无法保持冷静,一般也都会留下线索,可孙梦舞的案子,查来查去,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这才是蹊跷之处。”
回到大厅。
李八娘凑上前,陪笑道:“两位捕快,天气这么热,来喝碗冰镇酸梅汤。”又回头对几个貌美如花的姑娘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过来,陪两位大爷喝两杯?”
范小刀道:“别别,我们可没带钱。”
李八娘笑道:“两位官爷为女儿的案子不辞辛劳,这些是应该的,我们哪里敢收您的钱?”
态度转变,与刚来之时,天渊之别。
范小刀觉得她那模样有些恶心,冷言冷语道:“我们昨日来时,八娘可不是这副嘴脸,怎得忽又前倨后恭起来?”
李八娘满脸堆笑,“昨日我女儿新丧,我一时猪油蒙了心,言语之间多有得罪,还请两位官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包涵。”
说罢,一拍手,两个伙计端上来两个托盘,上面盖了红绸,揭开一看,每个托盘上,竟是十锭黄金。灯光之下,闪着耀眼的光芒,范小刀上前,拿起一块,放在嘴中咬了一口,成分十足。
他新入京城,最缺的就是钱。
十锭黄金啊,足足有百两银子,是他当杂役三四年的俸禄,这笔钱足够在京城买一下一栋小院了。
李八娘见范小刀动心,笑着道:“两位大人办案辛苦,这点小意思,就当是我们百花楼的孝敬,给两位官爷买些茶水。”
赵行道:“八娘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只怕是我们无福消受啊。”
李八娘见状,又一拍手,又端上来两盘金子,道:“我知道你们当捕快,工作又危险,还没什么油水,奴家送你们这些金子,并无他求,只是想结交两位朋友。”
言语之间,连称呼都改成“奴家”了。
赵行问:“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莫非孙梦舞的案子,有什么隐情?”
李八娘言辞闪烁,道:“赵捕头说笑了,既然凶手已经抓到,我们楼子是开门做生意的,两位捕快咄咄逼人,生意也难以为继,这么下去,奴家也没法跟东家交代啊。您也知道,我们东家是吃不得亏的,还请您高抬贵手,给百花楼一条活路。既然相识,便是缘分,以后常多走动。”
李八娘这段话,先是以金钱利诱,然后又隐约提及背后东家,既给足了面子,又表明他们也不是好惹的,识相点的,收了金子,自己留条活路,以后的孝敬自然也不会少,不要老是抓着孙梦舞的案子不放。
赵行道:“你威胁我们?”
李八娘瞪大眼睛,“没有啊。”
“可我从你话中,却听出了威胁的味道。”
“官爷多心了,奴家只是仰慕两位的英明,所以才生出结交之心,并无别地意思。”
赵行冷冷道:“在下并无与你交平朋友的打算。”
李八娘一直都是温言温语,听到这番话,忍不住火气上来,“姓赵的,别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真要撕破脸皮,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赵行笑道:“我等着。”
李八娘脸色阴沉,摔门而去。
范小刀有些惋惜:“四十锭金元宝啊,难怪人人都想当大官,当官比当山贼来钱可要快多了。赵行,以后有这种赚钱的买卖,在拒绝之前,能不能先征询一下我的意见?”
“你的意见不重要。”
“好歹咱俩也是搭档不是?为彼此挡刀子那种。”范小刀道:“到嘴的肥肉又吐回去了,为了弥补我内心受到的伤害,你先给我减免三个月房租。”
赵行:“……”
范小刀又问:“接下来怎么办?”
赵行道:“李八娘已经沉不住气了,估计是有人给她施加压力了。”
范小刀坐在椅子上,自己倒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一口饮入腹中,透心凉意,好不痛快,先前的难舒之意也平复许多,“钱不让收,喝杯酸梅汤应该不算受贿吧?你也来一杯?咦,冰镇酸梅汤?他们哪里来的冰?”
赵行眼睛一亮。
之前没有注意,冰镇酸梅汤在百花楼很受欢迎。
在炎炎夏日,来一碗酸梅汤,那种感觉,极度舒坦。而一碗的价格,也在百文左右。可是,他们哪里来的冰?官办的冰窖,不可能为他们提供冰块,也就是说,他们百花楼内,私自建了冰窖,否则也无法支撑起如此大的销量。
两人不动声色,离开百花楼,径直奔向顺天府。
百花楼归顺天府管辖,赵行调取了百花楼在顺天府备案的材料,在二进院子的天井旁边,的确有个冰窖。一名姓伍的书吏道,“百花楼去年修建个冰窖,曾要来问过顺天府,但这种事,管辖没那么严格,当时为了简略手续,只是知会了一声,所以并没有在备案的名单之中。”
若是孙梦舞在百花楼死于天摩罗之毒下,而天摩罗又在冰窖之中炼制,如此一来,线索逐渐明了。一旦在他们冰窖中搜出证据,那么百花楼和李八娘都脱不了干系。
不过要想派兵包围百花楼,得要有六扇门的手续。
如今诸葛贤余不在京城,门内事务由排行第三的杨得水主持,赵行行了公文,去找杨得水。杨得水则有些顾虑,“查封百花楼,此事非同小可,你除非有确凿证据,否则我没法批准。”
赵行道:“不去追查,又何来证据?”
“没有证据,我怎么放心让你去查?”
两人陷入扯皮之中。
赵行深知,行动越快,他们越有把握找到百花楼的把柄,可杨得水与诸葛贤余素来不和,而他又把赵行当成诸葛贤余一派的人,所以迟迟不肯下令查封百花楼。
杨得水也有顾虑。
百花楼的幕后老板是钱驸马,再往上追溯是太平公主,那可是皇亲国戚,他不过是一个享受从五品待遇的副总捕头,又怎么敢贸然得罪权势滔天之人?
诸葛贤余倒是一甩手,离开京城,落得个清净,烫手的山芋在他手中,滋味可不好受。
终于,赵行忍耐不住,“杨大人,这件事是由我主张,若将来有什么闪失,一切推在我身上便可!”
杨得水暗中摇头。
这就是赵行与丁一的不同之处。
做事冲动,不懂得保全自己,动不动就赌上自己的仕途,去做一些无用之事。而换作丁一要查案,会先带人去做,出了事情,往下面一推了之,也不会跟给上司带来麻烦。
赵行办案能力不差,但处理人际关系上,比丁一要差远了。
不过,转念又想,这赵行平日里不听自己使唤,不如激将他一下,若是成了,自己也有功劳,若是不成,正要给他一个教训,顺便灭灭诸葛贤余的威风,何乐不为?
“你敢立军令状?”
赵行取来笔墨,“吾赵行,请调兵马查封百花楼,若有闪失,一切由本人负责,与他人无关。”
斟酌再三,杨得水才在文书上核准盖章。
等拿到批文,点卯百余官兵,已过了两个时辰。
傍晚时分,赵行、范小刀率六扇门的差役,第三次来到了百花楼。
李八娘见赵行如此阵仗,有些慌神,出来道:“赵捕快,这是何故?”
赵行道:“我们奉六扇门之命,前来调查孙梦舞之案,其他无关人等,一律退避!”
此时,华灯初上,百花楼内,宾客云集,有不少还是朝廷命官,听到官府来查,纷纷乱做一团。众兵丁开始驱赶宾客,一官员衣衫半开,道,“我只是路过,顺便来批判性的考察一番,你们凭什么抓我?”
赵行看到此人,正是御史台的一名御史关有礼,笑道:“关大人,我们是来查案,不是来抓嫖。”
那关大人一听,一颗心落地,反身回到房内,道:“钱花了,我先把事儿办完,你们忙你们的。”
待控制住前楼,赵行与范小刀率二十余人径直向二进院的天井奔去,李八娘见状,连拦在他们面前,“这里你们不能查?”
赵行冷笑:“怎么,这里有个未经备案的冰窖,你内心有鬼?”
李八娘神色慌乱,“我说不能查,就不能查。”
看到赵行毫不退让,李八娘将衣服一扯,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来人哪,光天化日,堂堂捕快借机查案,行不轨之事,都来看啊!”
赵行冷冷瞧着她,吩咐兵丁道:“来人,将这个疯婆娘拖下去。”
正要命人打开冰窖的挡门,内院处传来一个冷幽幽的声音,“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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