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温如意最终还是被洗劫一空了, 从身体到她的包袱。
一间农舍内, 芦苇席塌上, 温如意看着厉其琛面前的匣子, 累的不想动一根手指, 却还是顽强的爬了起来, 想将那放满了银票的匣子抢回来。
她的钱啊。
将她的银票算过后, 厉其琛看向她,笑着评了句:“赚了不少。”
笑也没有用,我是不会屈服的!
温如意伸向匣子, 坚持道:“这是我的银子。”
厉其琛点点头:“嗯。”
温如意继续强调:“王爷赏给我了,就是我的银子,铺子和庄子的收银, 你也说归我了。”
厉其琛眼角还带着笑意:“嗯。”
温如意坐了起来, 摊手,直截了当问他要:“那你还我。”
“莞城的宅子是本王赏给你的。”
温如意抬了抬头, 客栈可是她开的, 银子也是她赚的, 那三进的宅子值多少钱, 大不了她兑四百两银子给他, 多出的五十两不用找了。
“东巷的铺子也是本王赏给你的。”
温如意轻哼,铺子还你, 银子还我。
“那几间庄子,本王交给你打理, 还有那些铺子。”
温如意这会儿半分怯意都没有, 开玩笑,银子就是她的命,事关性命,哪里还会忌惮什么,不能怂:“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王爷既然开了口,难道是想食言?”
厉其琛指了指这些银票:“没有这本钱,就没有这些,如意,你该感恩。”
温如意将匣子往自己这儿扯:“这可不是感恩的方式。”感恩是她想给什么报答就给什么报答,他现在把她洗劫一空,这哪里叫感恩。
厉其琛也不去碰匣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那你说该怎么感恩。”
温如意看着匣子,蹙着眉头,虽舍不得,但她还是识时务的,挣扎了很久后道:“可以分给王爷一些。”最多三分之一,再多就拼命。
“不够。”
两个字飘入温如意耳中,她瞪向他,双手飞快的将匣子给抱紧了,妄想!
厉其琛拉住了她的手:“如意,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温如意甩了两下没甩开,便将匣子往自己身后藏,微嘟着嘴,谁说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才不是蚂蚱,她只要躲得远远的,那些人才不会在意她。
可到底是争不过他的力气,温如意还是被他拉到了怀里,那声音幽幽的,像是在蛊惑她:“已经绑在一起了,烧那一头你都逃不掉,那些追捕的人都以为你与本王在一起,是同谋,到了明天,清水镇就都是你的画像。”
“你故意的!”温如意实在是气不过,反手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可他手臂结实的人,温如意愣是拧不动,于是她转头咬了下去。
厉其琛眉头微皱,很快松缓下来,意味不明道了句:“你倒是会躲。”
待温如意松口,手臂上出现了两排显著的牙印,温如意轻哼,夸了没用,银子是不会给的。
正想时,她的脖颈那儿传来一阵疼,还有炙烫的感觉,温如意挣了下扭头,厉其琛紧靠着她,低下头来。
温如意暗道不好,可再想逃时已经来不及了,倒下去前眼睁睁看着厉其琛将匣子拿起来,放到了床内的柜子上,她轻唔了声,“银”字没出口,他连话都不让她讲。
温如意的体力,再度遭到了洗劫。
末了,他还趁火打劫,趁着她迷迷糊糊时诈她的话。
“这些银票本王拿走了。”
“不行。”温如意眯着眼伸出手,虚空抓了一把,实在是太困了,可还很努力要拿回来,在摸到厉其琛手中的匣子后,勾住了一侧,往自己怀里拉。
厉其琛失笑,逗她:“看来还不够。”
“不要了不要了。”温如意勾着匣子摇头,满脸都是不情愿,不要了,再折腾她要散架了。
“银子不要了?”
“银子要的,都是我的。”温如意还在往回勾,厉其琛使了几分力不让她拉走,温如意竟整个人朝这方向扑过来,身体力行的告诉他,命就一条,银子绝对不可能。
“银子就那么重要?”
“重要。”温如意趴在他身上重重点头,说话一顿一顿,都是下意识的,“吃饱穿暖都靠它。”银子是最令人有安全感的东西了,没有之一。
怀里的人小脸绯红,微嘟着,看起来有些可爱,她的嘴还在无声张合,眉头偶尔蹙着,似乎是在控诉他的恶行,说话不算话,怎么能抢她的银子,有失风范。
鬼使神差的,厉其琛问了句:“那银子重要还是本王重要。”
等了会儿都没声音,以为是睡着了,温如意的双手搂了下怀里的匣子,似乎是在感觉它的存在,随即瘪了瘪嘴道:“钱重要。”
……
一早醒来,温如意发现放银票的匣子不见了,同样不见的还有王爷。
都顾不得形象,披上衣服后温如意冲出屋子,在院子里看到了范延皓。
四目相对,范延皓先不好意思了,农舍的隔音不好,昨天夜里他睡在后排的屋子,听了许久侧妃求饶的声音,他还未成亲,还是个孩子。
温如意可没管他的神情,朝院子外看去:“王爷呢?”她银票呢,找遍屋子都没找到。
“王爷去了清水镇,很快回来。”范延皓见她焦急,以为她是担心王爷的安危,“昨天那些人只是来找人,不会封镇子,他们很快会去下一处。”
温如意呵呵笑着,没有解释,既然去了清水镇,那银票他一定随身携带,她也走不了,于是温如意进屋换了身衣服梳了头发出来,询问豆蔻的下落。
“豆蔻姑娘不会有事,夫人请放心。”
照他的话,看来豆蔻是不会过来与她团聚了,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范延皓:“范大人,不介意讲讲这些天的事罢。”
范延皓总觉得温侧妃不一样了,少了对王爷的敬畏,多了些气势,在接触到她目光时,这感觉更强烈了。
“范大人?”
“一个月前,王爷带我前去焦庄,在那里逗留了三天准备回京都城时,遇到了第一次刺杀。”
温如意眉头一皱,他们到底遇刺了几次。
范延皓接下来的话很快为她解了惑,他们遇到了六次刺杀,准备回京都城时一次,回去的路上又发生了三次,逼的他们改了道,之后又遇到了两次。
“京都城中很快传出王爷别庄内发现龙袍和玉玺的事,皇上下旨召回王爷,王爷却无法回京都城,四道圣旨皆无回应,朝中满是王爷要谋反的奏章,消息也在京都城中散开。”
小皇帝起初是不信的,龙袍和玉玺这种事,还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是要陷害皇叔,可四道圣旨下去都没能将人召回,小皇帝便信了,皇叔是什么样的人,他若是想回怎么会回不了,四道圣旨都召不回人,那只说明了一件事,皇叔确实是想谋朝篡位。
有了这样的怀疑,再想之前摄政王的所作所为,小皇子才有些后怕,皇叔教导他这么久,大部分的奏章却都是他经手批阅的,朝中许多大事都是皇叔做主定夺的,若没有这件事,长此以往下去,他与傀儡皇帝就没有什么分别。
龙袍和玉玺是对怀疑的认证,屡召不回也是,加上朝中一些早就对定北王又怨言的大臣怂恿,下旨查封定北王府,派人追捕,要将定北王捉拿回去。
“墙倒众人推,王爷现在不能回去。”
范延皓将这一个月以来的境况描述的很危险,温如意却觉得厉其琛半点没有潜逃该有的样子,包括眼前的范大人,他跟随王爷去了焦庄,晋王世子还留在京都城中,皇上只查封了定北王府可没查封别的,他这边的消息,怕是灵通的很。
墙倒众人推是真,王爷现在不能回去也是真,但绝不是回不去,而是王爷另外目的。
温如意看了他一会儿:“京都城中闹的沸沸扬扬,皇上已经定了王爷的谋逆之罪,王爷留在此处,既不能洗脱罪名,是否要将这罪名坐实了。”
范延皓愣了下,看温如意的眼神有些复杂。
“范大人和王爷是怎么知道我在清水镇的,是早知道我的行程,还是派了暗卫跟随?”
温如意的语气不重,话却很犀利,这让毫无准备的范延皓有些招架不住,原本是打算用上边一段话先推脱过去的,但现在看来,温侧妃知道的不少。
“王爷布了这么大的一盘棋,范大人,接下来,是要去哪里?”
“……”范延皓还是接不上来,眼前这位豆腐西施的气场,太大了。
见他不说,温如意要回屋,范延皓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夫人如何得知……”
“我想王爷不会那么蠢,会让别人打的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京都城都回不去。”温如意转身,笑盈盈的看着他,“如果不是,那便是王爷刻意让这些事发生。”
至于目的,就得看京都城那儿出手的是谁了。
范延皓愣在了当场,许久才缓过劲来,他怎么感觉,温侧妃像是换了个人。
……
回到屋子内的温如意,久久不平平复心情,她坐在那儿,一会儿抱起早就被翻光了银票的包袱,一会儿又将包袱放到塌上,最后重重往里坐了几寸。
原本有些事她只是猜测而已,从范大人口中得知这些后,温如意对这件事有了大概的轮廓。
从王爷说要去焦庄开始,便已经入了棋局,得知太皇太后要她离开,他顺势说放她走,知道她爱财,不会漏下银子,便通过她,将数万两的银子带离了京都城。
别庄内的龙袍和玉玺是别人为陷害他所为,他却是将计就计的,回不去京都城是假的,他故意抗旨不回,惹恼了小皇子下旨查封定北王府,除了王妃之外,余下那些人都或多或少抱有目的,这一封,等于是借了皇上的手,将王府给清干净了。
王妃有人庇佑,太皇太后还是皇上的亲祖母,所为谋逆,那也诛不到谁去。
而现今,可不是逃命,这棋局怕是连一般都还未进行到。
想到这儿,温如意心中隐隐作痛,厉其琛拿走了她所有的家当。
简直太不要脸了!
正午时厉其琛回来了,温如意见他身上没有小匣子,更绝望了,在厉其琛和范延皓说话时,砰的一声,将门给甩上了。
范延皓惊了半天:“王爷,她……”她和以前认识的温侧妃不一样了啊,她还对王爷摆脸色。
“她说了什么?”
“似乎是猜到了王爷离京的事。”见王爷这般反应,范延皓有些不解,这会儿没有李临给他解答,二十年来没有成亲,连个通房都没有的范延皓,陷入了难解之题中。
厉其琛看了眼门外甩动的帘子:“准备一下,去邵都。”
“是。”
范延皓很快将马车备妥,可温如意却在屋内不肯出来,原想着是不是要王爷进去哄说些什么,哪知王爷就站在门口说了一句,门便开了,温如意没理他,径自朝马车走去,将脸子甩的很彻底。
接下来这些日子的行程,温如意都没给他好脸色。
要说以往在定北王府中,她为了求生存各种配合讨他喜欢,这会儿却是已经不在乎了,他知道她想走,用这个做诱饵让她离开京都城,这也就算了,他竟然还将她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给洗劫一空。
还不如弄死她得了。
厉其琛倒是显得很有兴致,起初她还会辩驳让他把银票还给她,可说的越多,晚上就做的越多,之后她便不吭声了,坐在那儿浑身上下散发着怨念,看他的眼神,就是一个大写的贼字。
厉其琛的心情却是越发的好。
温如意只能在心中默念他不要脸。
走走停停,说是前往邵都,一路上厉其琛还见了不少人,他也没避着她,温如意便知道了不少事。
在小皇帝下令追捕王爷时,京都城内又发生了不少事,太皇太后病倒了;萧劲侯爷能够轮椅外出,还能上朝议事了;家的二少爷,穆北倾入宫恳求皇上下旨,让定北王妃与定北王合离,去了定北王府亲自将穆苓鸢接回了穆国公府;忠勇侯对外声明,已与次子断绝父子关系,将他逐出族谱,从此以后范延皓不是范家人,是生是死都与侯府无关。
之后还传出了宫中宴会时的那场意外,就是那个同定北王一起潜逃的温侧妃所为,她奉定北王之命对太后腹中的孩子动手,是想除掉先帝的子嗣。
为他们辩驳的人不是没有,但此时,应了那句墙角众人推,谁若不配合着骂上几句,那便是不合群了,所以朝堂之上,一部分人闷不吭声,另一些人还在列举定北王的罪证,还不断地上奏章想将过去与定北王交好的官员都拉下水。
另外,陆家在朝中,如今是风生水起,摄政王的位置虚空了,陆侯爷便亲自上阵做了太傅。
小皇子也是个有想法的人,在诸位太傅的“指点”下,就这一月余的时间里,颁布了好几条法令。
看起来,定北王即便是没有被捕,也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八月末时,傍晚时分,他们一行人抵达邵都。
邵都是前朝都城,光是看城墙,温如意都会误以为自己来到了京都城,丝毫不逊与京都城的宏伟,即便是虽说百年过去,但依旧很繁华。
邵都位于大卫中南部,距离京都城大约一月半的马车,因距离昶州只有两郡之隔,这儿也是常年有重兵把守。
如今守在这儿的主将和副将是兄弟二人,宋威和宋虎,厉其琛此行的目的,就是他们。
进城后在一处别苑歇脚,当天夜里,府城那儿便派了人来接他们过去,说是宋威将军为定北王和范大人办了洗尘宴。
厉其琛他们前去,歌舞酒宴一直热闹到了深夜,喝趴下了一众部下后,又将他们请到了后厅,这才开始议事。
“京都城里的事我也听说了,先帝驾崩后王爷如此尽心,如今却落的这般污命,实在是不值,王爷您尽管说,帮的上忙的,宋威定当竭尽全力。”叫人看茶,宋威端坐在那儿邀请他们,“邵都的茶好,还能解酒,我一个粗人是不懂这些,王爷您尝尝。”
厉其琛将杯盏握在手中,低头轻轻吹了吹:“宋将军手上这些兵,可借本王多少?”
宋威的脸色有一瞬闪动,沉稳道:“王爷要借兵?”
“宋将军镇守邵都自然是动不得,那就只有问你借兵了。”厉其琛抿了一口茶,“好茶。”
宋威想着王爷这一趟前来,最多是要求他暗中协助,却不想他直接要求借兵,这可不一样了,前者是帮忙,后者却是直接踩入伙,看王爷现在的意思,可不简单。
“我要镇守邵都,还有宋虎。”宋威反应也很快,没往厉其琛话里挑,先将自己摘出来,“他带兵多年,可以协助王爷。”
话音刚落,门口那儿便传来了粗亮的声音:“大哥,怎么不在外头继续喝了。”
一个魁梧的军服男子出现,与他粗亮的声音相匹配的是浓厚的胡茬,他抱着个酒坛子大步走了进来,走到宋威右下方坐下,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摆,抬头便注意到了厉其琛身边的温如意,顶着一张冲天酒意的笑脸,继而便挪不开眼了,摸着下巴声音轻浮:“啧啧,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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