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媃拉下‘杏花和风’的帷帐羞着脸换了身碧绿色的寝衣。
她赤着脚走到暖座旁,将额头搭在皇上的肩膀上眸子机灵一转道:“皇上瞧什么这样认真,也不理臣妾。”
皇上爽朗一笑,拦着婉媃的腰肢叹道:“朕觉得孙武所著的《孙子兵法》,有几句甚妙。”说着,指书册上一行泛黄墨字道:“其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又有‘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果真是至理良言。”
婉媃佯装不知其意,依偎在皇上怀中问他,皇上便答:“不过是些用兵之道罢了,其实这用兵与为人又有何不同呢?非得知己知彼,一击毙命,才可永绝后患。”
话罢又合了兵书,目光探向婉媃含笑道:“朕与你说这些,可要闷坏你了。”
婉媃倩笑摇头,顶上簪着的银嵌宝石碧玉蝴蝶簪子却引起了皇上瞩目。
蝶翼随婉媃动作振翅,栩栩如生,皇上问道:“这簪子从前见懿妃戴过,可是赠与你了?”
“这簪原是一对,是臣妾母亲赠与臣妾与长姐的,孩子气的东西惹皇上笑话了。”
皇上伸手抚停了震动的蝶翼,身子更贴近婉媃些:“过些日子你母亲便会入宫,朕许她留宿翊坤宫一夜,那日你便搬去与懿妃同住罢。一家人许久未见,定是思念的紧。”
婉媃谢过皇上体恤后,便见梁九功捧着个龙纹食盒入内,恭谨摆在二人面前打了个千儿道:“皇上,婉贵人,御膳房新制的‘甜玉琵琶糕’,还请二位主子先尝尝鲜。”
皇上启了食盒,浓郁花香气息扑鼻而来,皇上信手取了一块递向婉媃唇边道:“且尝尝。”
婉媃娇羞推了一把,眉头稍蹙:“皇上总要臣妾食这些宵食,且多数是甜腻之物,如此进下去可不要变成个浑圆的胖子。”
皇上将糕点又递近些,劝道:“还不是你身子羸弱如若风拂柳般,朕瞧着心疼才如此。娴嫔私底下同朕说过,你平日里躲在自己宫里进食甚少,为了身段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好?”他凑近婉媃耳畔,细腻一句:“这些都是你独一份的,旁人都没有。”
婉媃眉眼低垂面颊一红叹容悦多嘴,倒惹得一旁的梁九功‘噗嗤’一笑:“婉贵人可别废了皇上的一番心思,这‘甜玉琵琶糕’午后便命御膳房开始制了,过了四遍水又上锅蒸了两次,废了好些个功夫才得这一盘。奴才瞅着满宫里,也只有您能让皇上如此费心了。”
听了这话婉媃更是心头一暖,皇上笑着训斥梁九功嘴甜命他下去伺候着,独与婉媃二人用尽了那一盘糕点。
自侍寝数月来,婉媃每每在乾清宫里都是进了皇上精心为她备下的宵食才睡下的,且次次花样不同,唯独口味都是偏甜些的。
婉媃私下也问过旁的嫔妃,别人侍寝是都没有这份情谊在的。
虽说吃食事小,可他连自己平日进食少这般细微事都放在心上,这份贴心实属不易。
帝王需要周旋之事太多,无法事事顾忌到她,免不了要让她受些委屈。
可这么些日的荣宠与细腻,早令婉媃将当日对皇上的那份失望扫荡无存。
这日侍寝后,皇上照旧许她留宿乾清宫。
二人映着屋外窸窣虫鸣相拥入眠,也不知过了多久,婉媃被梁九功压着嗓子的一声呼喊吵醒。
那声音极低,只因她夜里总是睡不踏实才被惊醒。
她方要睁眼,却又听梁九功道了句,说是索额图在外求见。
这入夜已过子时,何事会令前朝朝臣夜半来访?
不等婉媃细想,又闻听自己枕边皇上道了句‘让他在外候着’后便仓促起身。
她佯装熟睡并未睁眼,只待殿内没了动静才缓缓扫了四下一眼。
果然硕大的偏殿已空无一人,只剩凄冷的月光透过纹窗洒在墙上。
这夜静的可怕。
‘啪’
忽地,正殿方向传来一声玉器被摔碎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皇上怒道了句‘放肆’!
婉媃被吓得一怔,可她心中也实在好奇,是何事令得皇上夜半如此盛怒?
带着这份疑虑,她蹑手蹑脚下了床榻,朝着门前行去。她将耳朵倚在门帘之上,依稀可听到二人的对话。
“他便当真这般狂悖?擅杀大臣,圈换民地朕都忍了他,如今竟敢弄权干政,将一应军机重臣都换作他的亲信?他这是要谋反吗?”
婉媃听得皇上这话所言之人即是鳌拜,旋即心头一紧暗道不妙。
又听帘后正殿另一人声音响起,想来应是前来求见的索额图:“皇上筹谋日久,如今只待圣谕一下,臣等必将赴汤蹈火以保全皇上,保全大清!”
“朕念在他于大清有大功,一再容忍却不想助纣为虐。”皇上稍顿,长叹一声又道:“将他的亲信明升暗降,调离京城!待时机成熟,便不留他。另,遏必隆近日可还是与他亲近?”
“遏中堂一向与他亲厚,不知此事......”
“除去鳌拜,四辅政之臣如今便只余遏必隆一人。他若仍执迷不悟,难保他日不会成为第二个鳌拜。此次事了,一并除了他罢。”
此话入耳,婉媃只觉得一阵耳鸣,犹如除夕夜燃起的鞭炮在自己耳畔炸开一般,令她短时失聪。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仓促跑回床榻之上用被衾将自己埋起来,生怕皇上知道了自己偷听到了他与索额图的谈话。
阿玛明明已经与鳌拜断了联系许久,为何索额图口中仍要将他二人攀扯联系在一起?
想起长姐口中所说近日皇后常与母家联系,那索额图又是皇后的叔父,想来也许是赫舍里一族想趁机将钮祜禄氏在前朝的势力一并铲除,好巩固自己在前朝的地位也未可知。
阿玛令她与长姐入宫,本意原是要她二人常为母家进言,好在朝堂生变之时求得生路。
可她复位驳了皇后的面子,令皇后更与她争锋相对。
如今赫舍里一族前朝后宫沆瀣一气,自己与长姐势单力薄,又如何能力挽下这惊天狂澜?
这一夜皇上再未回偏殿就寝,而婉媃也一夜再未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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