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时辰稍晚些，皇上以奏折尚未批完为由，择婉媃回了永和宫。

她人方出殿，皇上便唤了梁九功入内，沉声道：“你想着法子，将老十四出兵征讨准噶尔的消息传出去。记着，头先里要传到雍亲王府去。”

梁九功诺了一声舔着舌头赔笑道：“皇上定了？”

“多嘴！”皇上怒目瞪了他一眼，斥道：“要你去你便去！”

梁九功再不敢言语一句，恭谨一揖退着身子便赶着去办这事儿。

待到天色将晚，永和宫方备好了晚膳请着婉媃用膳之际，胤禛却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他满面怒容瞪着婉媃，鼻翼微张喘着粗气。

婉媃平静看他一眼，命霜若去挪了椅子碗筷来伺候胤禛落座。

胤禛方一落座，便忍不住心底气闷质问婉媃道：“皇阿玛定下了讨伐准噶尔的人选，额娘可知道此事？”

婉媃淡然一笑，夹起一筷剔了刺的鱼肉进了，语气淡漠道：“你知道了？”

胤禛猛地仰起脸迫视着婉媃：“是额娘劝皇阿玛要十四弟出征？”

婉媃看也不看他，只口中轻巧吐出一‘是’字。

胤禛忽而生怒，猛一拍膳桌道：“为何？为何是十四弟？额娘不是不知道此次征讨准噶尔意味着什么！您自幼待十四弟好便罢了，这等关要时刻，您为何还是如此偏心？”

婉媃将筷子撂倒一旁，瞥了生怒的胤禛一眼，亦没好气道：“你跑到额娘这儿便是要嚷嚷这些？你皇阿玛问了额娘的意思，额娘不过据实相告罢了。你性子太过沉稳，遇事举棋不定，沙场上的事儿哪容你慢吞吞的思虑？反倒是你十四弟更合适些。”

胤禛气的眼眶发红，咬着皓齿一字一句道：“是十四弟真的合适，还是额娘觉着他合适？儿子知道，您一心想要扶持十四弟继承大统，您......”

“你放肆！”婉媃怒而一拍膳桌，指着胤禛厉声道：“你皇阿玛如今活得好好儿的，不过是征讨准噶尔罢了，怎就同继承大统有了联系？你这话大逆不道，安得是什么心？”

“是儿子不逆？恐怕是额娘不逆吧。”胤禛暗嗤一声，眸底勾出火来瞪着婉媃：“您与胤禵亲好，只觉着自己的亲生子胤䄉是个平庸无能的无法继承大统，所以才一心扶持胤禵登上皇位！内心里，怕是盼着胤禵有朝一日君临天下，能记着您的好，好生伺候你们母子二人罢？”

‘啪’

一声闷响，婉媃已然狠狠一记耳光掴在胤禛面上：“你今日疯魔了，滚回你的雍亲王府去清醒清醒！若是再在永和宫胡闹，仔细本宫一五一十告诉皇上去。届时你非但不能亲征准噶尔，连你的亲王爵位，也仔细着丢了！”

胤禛怒极，脖间青筋层层暴起，冲着婉媃低吼一声，推翻了膳桌扬长而去。

而永和宫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合宫里最先知晓的人，却是皇上。

自青竹出首婉媃后，皇上的疑心并未因着云蝉的死而消散。

他表面上对婉媃情好一如往昔，实则背地里则安插了御前的人在永和宫伺候着，背地里窥探者婉媃的一举一动。

那探子来报时，将日间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个详尽，皇上听罢冷笑一声，道：“他母子二人果然争执成那般？”

“确实。”探子恭谨道：“四爷走的时候，连膳桌都掀翻了去，险些伤着德妃娘娘。”

皇上攥紧了手中的七宝珠串，一下一下砸在椅把儿上，生出‘噼啪’脆响。

次日，早朝时告群臣，拟定胤禵领兵进攻西藏，讨伐准噶尔部。

十月，胤禵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统率大军进驻青海，讨伐策妄阿拉布坦，封大将军王，并以天子亲征的规格出征。

十二月，胤禵统帅西征之师启程时，皇上特意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出征仪式。

出征之亲王、贝子、公等一下，皆披盔甲戎装，齐集太和殿前。

未在出征列队中的亲王、贝勒、贝子、公极二品以上大臣着蟒服，齐集午门外。

胤禵的中军卫队，是一支足有五千兵马的铁骑军队。

他们列队而行，立在人群郑重，各个精神飒飒，口中不住呼喊着慷锵有力的口号，震荡回旋于紫禁城上空，杀气腾腾令人肃服。

时辰至，钦天监监正唤一声‘吉时到，胜军出征。’

话音落，**豁然而开，梁九功手捧着明黄圣旨，在数十名御前内监的簇拥下缓步而入。

钟鼓乐声应时响起，喜鞭长挥于白玉璧上，发出‘啪啪’数声鸣鞭响。

待梁九功宣旨毕，才见皇上轿辇由十六抬而出，落在胤禵军队正前方。

胤禵下马一拜，恭声道：“儿臣恭请皇阿玛万安。”

皇上落轿而出，手持金光熠熠，四寸见方的大将军敕印，郑重交托于胤禵手中。

抚远大将军胤禵跪手皇上敕印，谢恩行礼毕，携敕印出午门，策马出**，由德胜门前往。

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倶送至列兵处。

此等规格，比之皇上昔日御驾亲征，有过之而无不及。

随后，皇上降旨青海蒙古王公，圣旨曰：“大将军王是我皇子，确系良将，带领大军，深知有带兵才能，故令掌生杀重任。尔等或军务，或巨细事项，均应谨遵大将军王指示，如能诚意奋勉，既与我当面训示无异。尔等惟应和睦，身心如一，奋勉力行。”

所书字里行间，皆将胤禵比作太子，无限重用。

皇上此举，令朝臣也心知肚明，这太子之位，多半是要落在了胤禵身上去。

出征当日，送胤禵成行，于宫中设宴。

本是同乐喜事，可婉媃这个大将军生母却报病未来。

彼时的她正立在永和宫庭院内赏雪弄梅，进礼由午门赶回来向婉媃报了胤禵已出宫门，婉媃也只笑笑颔首答一声知道了，再无旁的反应。

因着天寒，霜若新温了汤婆子给婉媃捧着。

她见婉媃弄梅欢喜，遂笑道：“娘娘今日有欢喜事。”

婉媃回首睇她一眼：“是本宫的欢喜事，也是胤禛的欢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