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流言最是传的没个边儿。
话由着佟国维的嘴传入皇上耳畔,更是添油加醋说得头头是道,令皇上不禁对八阿哥胤祀所行所举生了疑心。
直言胤祀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党羽相互勾结谋害胤礽,欲将其锁拿治罪。
后经暗访,得知这胤祀面相主大贵,承天下之主这一说辞是由着张明德口中传出,遂下旨将人捉拿入宫,亲自询问。
张明德御前见了皇上人吓得瑟瑟发抖,只顾挑着奉承的话说个不休。
皇上听不了他说两句便龙颜震怒呵斥了一句,吓得张明德登时跪地,叩首连连。
原也未用刑,不过吓了两句,便听张明德从实招来:“皇上恕罪!草民不过看相混口饭吃,并无旁心!这事儿也并非草民的主意,草民实乃为人所迫。若不如此说,反倒要遭人暗害毒手!”
皇上听着有些糊涂,问道:“你所言有人迫你于民间散播流言,那人可是八阿哥?”
张明德凄惶摇头,连声否道:“不是八爷,不是八爷......是......是直郡王!”
“直郡王?”听及张明德提及大阿哥胤禔,皇上默然与脑海中思索着。
胤禔向来同胤祀交好,自己夺嫡无望,莫不是生了扶持老八的糊涂心思?
若真如此,实在不可恕。
正心底存气这般想着,却听张明德又道:“草民不敢欺瞒皇上!草民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看相道士,十里八村人尽皆知。直郡王正是瞧中了草民这一本事,才相迫草民如此!不单是八爷,连着太子......连着二爷也在直郡王谋算之中。他本还欲往坊间传着二爷是克父败国之相,不过此等污秽话传出去了,草民这颗脑袋如何也保不住。遂才苦劝直郡王开恩,退而求其次,便有了八爷‘王上加白’的面相一说。”
皇上眸底生出阴翳,满是疑虑睇着张明德:“你倒吐得干干净净。”他冷嗤一声,忽而正怒拍案,骂道:“是谁教你在朕面前说这些糊涂话!?”
张明德一愣,登时吓得冷汗淋漓。
这话是婉媃教他所说不假,自己也依着话音一字不落说了去。可皇上又是如何瞧出了端倪?
他结结巴巴回着并无人指使,皇上肃声道:“一入这乾清宫的门,话还没说两句,也不急着替自己辩驳,反倒直指直郡王错处,如此还敢说无人指使?朕瞧着你是活腻了!”话落向殿外唤道:“来人,将这刁民即刻发落慎刑司,务必从他口中掏出实话来!”
话音落,梁九功躬身入内,仔细一瞧,见他身后竟还跟着提了食盒而来的婉媃。
“臣妾恭请皇上万福。”婉媃略一福礼,得皇上抬手许平身后动作熟稔将食盒放到一旁,取出血燕银耳羹摆在皇上面前,低声劝道:“怎又动了这样的怒?太医说了,皇上气郁化火,肝阳上亢,是要戒怒戒躁的。”说着,瞥一眼殿内跪着的张明德问了一句:“今儿个又是怎么了?”
见着婉媃,皇上语气中才生了几分柔意:“可不知又是那个逆子闹出了这事儿,日日不要朕安宁!”
婉媃一璧劝着皇上进了两口汤羹,一璧目光生厉扫视着张明德:“皇上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就是了。免得受了许多皮肉之苦再说出实情来,又是何苦?”
张明德与婉媃寒意凛然的目光对上,倏而汗毛倒立。
想及妻儿还压在婉媃手上命悬一线,今日之事许成不许败。自己即便再贪生怕死,总也希望能保自己合家平安。
于是一咬牙,索性端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来:“皇上!微臣不敢隐瞒,直郡王尚在上驷院安排了自己的人手,只待趁着守卫松懈时取二爷性命!若不是四爷尽心看顾,恐怕二爷此刻已然一命呜呼!”
皇上怒而取过手边碗盏砸向张明德,氤氲着热气的汤羹淅淅沥沥泼了张明德一身:“满口胡言还说无人指使!直郡王同四贝勒负责看守二阿哥一事乃宫廷之事,你一民间神棍如何能知?”
张明德顾不得身上烫痛,叩首一记,由袖间取出一腰牌双手奉于顶呈给皇上。
婉媃只瞧了一眼,便惊呼出声:“呀......皇上,那不是大阿哥的腰牌吗?怎会在这狂徒手中?”
皇上面色铁青,命梁九功将腰牌呈上,拿在手中把玩端详了片刻,重重拍在案上,问道:“从何而来?”
张明德回话:“直郡王命草民替他寻访民间武艺精绝之士安排入宫,予了草民腰牌好令草民行事!后来直郡王在皇上面前野心暴露,急于要将这腰牌收回去。草民怕着来日事发没个留证,便私下里偷偷拓了一赝品归还直郡王,而私自将腰牌留下!”
婉媃听罢存疑道:“你与直郡王行这些勾当,出入他府邸是许多人都瞧见的。本宫问你,他这般明目张胆行事,便不怕为旁人所知吗?”
张明德怯懦道:“不知是哪位娘娘......”
“本宫是德妃。”
闻听‘德妃’二字,张明德佯装如芒刺背,吓得浑身战栗不休:“德妃娘娘恕罪!直郡王为着行事不存把柄,假意同十贝勒交好,将草民引荐给十贝勒去,只道是他坊间识得一文人挚友。十贝勒心思纯善,毫不存疑,每每入直郡王府,草民皆是同十贝勒同往......”
婉媃大惊失色,向皇上气闷道:“皇上,大阿哥这是连着胤䄉也要牵扯至风波中去?他......”
皇上蹙眉长叹,怒极反笑:“朕当真是生了个好儿子!梁九功,即刻去将直郡王给朕请入宫来!朕要亲自问问他,究竟安得是什么心!”
他言语颤抖说完这一句,人大笑了数声,笑得眼眶发红,隐有泪盈。
婉媃轻轻顺抚着他的胸膛,摇头劝慰:“臣妾明白皇上伤心,其实听了这话,臣妾心里又如何能好受呢?”
她说着,嘤嘤而泣:“昔日大阿哥养育臣妾膝下,臣妾待他可谓是思虑周全视若己出,可他如今却......”
皇上握住婉媃的手,柔声道:“你别伤心。你一哭,朕心都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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