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一族于前朝倒台，连带一众亲信也一并受累，使得太子霎时失了大半依仗，风头再不比从前。

如此，后妃间替着各自儿子争夺筹谋之心日渐显露。

这一日晨起，依例往储秀宫请贵妃容豫安好，打远在殿外落了轿，便听得殿内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婉媃一璧侧耳听着，一璧徐徐入内。

启门落座时，见是荣妃秀妍正同茹歌争执的赤急白脸。

说起这茹歌，她到底是有手段之人。

从前因容悦倒台，她与珞馥一并受累降位为答应，后来珞馥因攀扯被卓岚陷害攀扯上了康常在的死，而被皇上废入冷宫。

虽卓岚身死后皇上恕了珞馥出冷宫，可在冷宫里被折磨了那么些年，人早已落下了一身的病痛。

为病痛折磨了几载，人便熬不住，于康熙三十五年殁了。

反观这些年茹歌的近况，先是由着答应越级晋封为了贵人，又于康熙三十九年容豫晋封贵妃那日复了封号晋为嫔位，是为良嫔。

她人是最擅媚术，哄得皇上在榻上欢喜，加之其子八阿哥胤祀聪颖，颇得皇上宠爱，故而于康熙四十年单独晋封为妃。

她熬了这许多年，有着那样的家世熬到妃位实属不易。

且因着前事，复位后人向来规行矩步，甚少见她有如此沉不住性子的时候。

彼时秀妍早已被气的面红耳赤，直指着茹歌骂道：“你不过就是一辛者库出身的贱婢罢了，同咱们平起平坐这许多年全然仗着皇上给你脸面！如今你不知感恩便罢了，竟还敢背地里唆摆你那八阿哥于皇上面前说尽了三阿哥的坏话，这般歹毒，你是何居心？”

“本宫有何居心？三阿哥做错了事儿还不许人说吗？”茹歌回呛之声音调更高，声声盖过秀妍去：“皇上拟旨令三阿哥同八阿哥同掌祭天一事，三阿哥糊涂着将供给孝庄太后的贡品挪去供给了仁孝皇后，这般难恕之罪令逝者难安，八阿哥与皇上据实相告又有何错？”

秀妍凭空啐了一口，怒道：“你别以为本宫不知晓你是什么心思。兄弟之间本就该互相帮衬，你明知那日三阿哥生了忽疾身子不爽，一时疏忽酿成错漏，非但不要八阿哥帮衬着圆了这过错，反倒纵之任之，只等着事毕向皇上告发，你......”

“成了，都少说两句罢。”一直冷言瞧着二人争辩的玉汶此时忽而发声，言语多偏帮这茹歌，扬眉向秀妍道：“无论如何，这事儿错在三阿哥。听着荣妃的意思是要八阿哥陪着三阿哥一并错下去？良妃乃为八阿哥生母，她怎会教八阿哥这些？你有这发作的功夫，还不若等着三阿哥入宫觐见时，好好教教自己的儿子。”

秀妍冷冷扫视着玉汶与茹歌二人，不多时冷笑出声：“你二人存了怎样的心思本宫不知吗？”她指着玉汶隐怒道：“八阿哥自幼养在你膝下，同大阿哥穿着同一条裤子，你自然偏帮着他说话，恨不能让本宫的三阿哥同太子一样，都得了皇上厌弃，好替你自己的孩子铺路！”

婉媃就这般闲闲看着二人吵作一团，懒得搭理，自顾饮着茶水，同一旁的通嫔毓宛闲话旁事。

这一众吵闹声，是由着容豫入了正殿后才稍稍而止。

她岁数比着多数嫔妃都要小，且人性子极随和，虽有掌六宫事的大权，但平日里对着众嫔妃也是和睦相待，半分没有从前容悦的影子。

她和婉笑着，环顾殿内一圈，命宫人替了嫔妃们案上的普洱，换了新沏的菊花后，才道：“夏日炎炎，姐姐们难免性子急躁些，有怎样的话，也先缓一缓再说罢，免得伤了和气，可要不好。”

秀妍气闷不已，可到底还是给了容豫几分薄面，未再闹下去。

只等着请安毕，众妃退去，她才急忙赶出去追上了茹歌，拉着她的臂膀于长街上同她理论道：“方才给着贵妃娘娘面子不与你争执，如今你将这话同本宫说明白了，你究竟安得什么心？”

茹歌用力一把将秀妍推开，慢条斯理整了整氅衣上的褶皱，横一眼秀妍道：“你与本宫同在妃位，本宫如何行事，无需向你交代。你若瞧不顺眼或觉着八阿哥此举有错，大可去回了皇上去瞧他如何处置。可别怪本宫没提醒着你一句，皇上如今正恼着三阿哥，你没头没脑的撞上去，能得什么好果子？自己掂量着吧。”

说罢，亲昵搀起玉汶的胳膊，二人欢声笑语上了轿，一并去了。

婉媃打储秀宫门前望着这一幕，见秀妍气得直跳脚，行上前去搭了她肩膀一把，缓声道：“你这般大的火气将自己气了个半死，倒要她二人瞧了你的笑话去，值得吗？”

秀妍回首瞥了婉媃一眼，略带几分警惕凝眉道：“你说这话何意？难不成你也要在此时踩上一脚吗？”

婉媃无奈露笑，轻叹一声摇头道：“我同姐姐又有什么区别呢？姐姐的三阿哥遭了斥责，本宫的孩子又有哪个要本宫省心了？你瞧着除了四阿哥，那十阿哥同十四阿哥都是在皇上面前不得脸的。如今三阿哥得皇上训斥，那也是皇上看重才会如此，不比妹妹......”

她凑近秀妍些，压低声音道：“为人母的哪有不为自己孩子思量的？如今赫舍里一族在前朝倒了，太子又不得皇上看重，免不了要旁的皇子动了心思。我与姐姐原是一样，也不求着孩子能荣登大宝，只求这一生安安稳稳便好。容妹妹说句不中听的话，若哪日皇上当真废黜了太子，那么大阿哥为皇长子，姐姐觉着，是他得了储君之位的希望大，还是你的三阿哥？”

秀妍思忖了须臾，蹙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日头暖煦，映出明媚的光洒在婉媃面上。

她双眼微眯，以手盖顶瞧了眼旭日，微笑道：“许久未入姐姐的钟粹宫了，姐姐若得空，可邀妹妹入宫闲聊一番，一叙姐妹之情可好？没得咱们杵在这日头底下，晒出了一身的油腻。”

秀妍满面恣肆一扬手中绢子，行在婉媃身前，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