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流觞,拉扯着将尽数光源吞噬入它的浓稠之中。
皇上一声惊呼,惊动了远处情意缱绻的二人,那武官拉着婉媃的手,飞也似的逃了。
皇上怒而冲梁九功喝道:“还愣着?将人追来!”
梁九功急急诺了一声,吆喝着一众宫人去追。
众人所处之地,枝节小道众多,所至之地四通八达,趁着泼墨的夜,一溜烟便不见了二人踪影,如何还得以寻见?
从旁呆立着的卓岚吓得人都痴愣了,只捂着胸口惊悸道:“这......皇上,许是咱们瞧错了。”
倒是柔嘉满面恣肆,不屑一嗤:“瞧错了?妹妹打量着合宫还能寻出第二位着贵妃服制的女子?且那一颦一笑,莲步姗姗的模样,即便不穿那身贵妃服制,也能瞧出是谁。”
皇上本只存了半分疑窦,却在柔嘉三言两语的挑拨之下借着酒意细想,越想,越发肯定,那人便是婉媃。
可那奸夫又是何人?
不多时梁九功引人回来回话,自掴了两记耳光才道追丢了人去。
柔嘉瞪大了眸子满面惊惶摇头:“这太荒谬了!臣妾方才瞧着另一人着武官朝服,这个时候宫门已然下了钥,怎还会有前朝官员立在这御花园中?”
皇上横一眼梁九功,问道:“怎么回事?”
梁九功想了半晌,一拍后脑勺道:“宫门下钥应无前朝官员停留宫中,除非......除非是皇上新封的参将沈氏。他从前是皇上跟前儿的御前侍卫,本住在庑房内。后来封了官衔,只说仍愿侍奉君侧。皇上见与他聊得投缘,便留宿宫中。”
“沈氏?”柔嘉愣了须臾,忽而扬绢捂嘴惊道:“可是沈夜?臣妾记得,他与贵妃娘娘可是青梅竹马的旧相识。”
她口中‘青梅竹马’这四字落音极重,惹皇上满腔怒意无处宣泄,只回首狠狠一记耳光掴在了柔嘉面上,打的柔嘉眼冒金星,顾不得捂脸喊痛便跪地沉声道:“臣妾失言了,皇上恕罪。”
夜风习习,透骨而入。
皇上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皮抑制不住抽搐跳动着。
瞧着圣怒至此,哪里还有人再敢进言?
只侯了良久,才听他喘着粗气,近乎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沙哑的话来:“将贵妃同沈夜寻来,带往乾清宫。”
话落,疾步生风,连有着身孕的卓岚也顾不上理会一句,兀自去了。
梁九功得了旨意一时犯难。他到底是受过些许婉媃恩惠的,平日里与她主仆之间关系相处的也极融洽。此刻闹出这事儿,皇上震怒,自己公然往长春宫拿人,只怕要得罪了她去。
细一想,冲李检招一招手,附耳道:“带人往长春宫去请了贵妃来,师父领人去寻沈参将。”
李检跟着梁九功久了自也活成了半个人精,他哪里肯触这霉头?
于是赔笑推脱道:“师父可体谅体谅您亲徒弟,眼瞅着这事儿闹起来宫里都要变了天。此事谁去,不都是......”
“你二人嘀嘀咕咕些什么?”本跪在地上的柔嘉见皇上御驾走远起了身,端起架子觑着他师徒二人:“不敢去长春宫本宫同你们一并去便是了,怕什么?”
她说罢,携着李检与一众宫人便气势腾腾向长春宫行去。
来时长春宫大门紧闭,李检躬身在后连门也不敢叩,还是柔嘉紧两步上前,将门拍的啪啪作响。
很快,宫门由内而启,见进礼立在门前拦着柔嘉的去路。他扫一眼柔嘉身后的一众宫人,凝眉道:“宜妃娘娘这是作甚?”
“你家主子呢?”
进礼冷嗤一声,道:“今夜十一阿哥生辰,娘娘不好生在自己的翊坤宫待着,跑来咱们长春宫作甚?我们主儿向来同您少来往,夜深露重,娘娘还请回吧。”
说罢便要闭门,却见柔嘉狠狠一把推在门把手上,愤愤道:“本宫如何行事,还容不得你一个阉人置喙!”她冲着身后一扬手,令道:“李检,让人将门撞开!”
许是闹得动静大了,本在殿内忙碌着的霜若与云蝉携宫人齐齐而出。
见进礼与柔嘉吵闹起来,她二人先是礼数周全向柔嘉行一万福礼,而后才道:“进礼,如何同宜妃娘娘说话的?”
进礼垂眉颔首,口中诺诺着退身为霜若辟开了一条道。
霜若立在门前,亦无半分给柔嘉让路的意思,只微笑道:“宜妃娘娘夜半怎寻了这么些人来长春宫?若是来寻贵妃娘娘的可要不赶巧。我们娘娘去了德妃娘娘处,如今还未回来。”
“你打量着蒙本宫吗?贵妃出行半个婢子也不带?”柔嘉横她一眼,闷哼一声再不理会,只冲李检厉声道:“长春宫的宫人最擅口舌生辩,莫要理会她们说胡言乱语的误了时辰。吩咐你的人将门撞开!”
李检得令硬着头皮吩咐人上前,云蝉见状急了,招呼宫人死死围着宫门:“放肆!长春宫是什么地界儿,也是你们说搜便能搜的吗?”
她这一声果然喝住了众人,可柔嘉是得了圣令来的,哪里怕她?
她上前两步,抬手生风,狠狠一记耳光掴在云蝉面上。
只待消了方才皇上予她那一掌掴的气后,才愈发恣肆道:“贱婢!皇上圣旨,还搜不得你长春宫?”
“闹什么?”
远处,一缥缈女生荡着红墙绿瓦回荡在诸人身侧。
齐齐回首,见是婉媃乘轿而归,掀开了轿帘目光凝寒死死睇着当首的柔嘉。
柔嘉立在原地,笑意幽然与她对视。
不多时,轿至宫门前,云蝉与霜若赶忙上前伺候她落轿。
方站稳脚,柔嘉便阴阳怪气道:“哟,贵妃娘娘回来了?可是‘私事儿’忙完了?”
“宜妃,夜半儿的天你如条疯犬在本宫门前吠叫什么?”
柔嘉冷嗤一声,扬起绢子按了按鼻翼浮起的粉:“贵妃娘娘做了何事自己心里没数吗?”
她自上而下打量着婉媃的衣着,见她这身相熟极了的贵妃服制,心下旋然生出几分得意,狞笑道:“得了,臣妾也不愿同您在这长街上候着要宫人们瞧笑话。还请娘娘往乾清宫走一遭罢,皇上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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