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岚淡薄的笑意浮在脸上,艳丽如一朵开盛了的水仙:“娘娘总说与嫔妾说话累得慌,如今嫔妾想清楚了,与其在您面前装得天衣无缝仍要惹您嫌,倒不若剩去那些花花肠子,与您敞开天窗说亮话。”
婉媃道:“即便你见了又如何?你大可将这事儿说给皇上去,瞧着皇上能否信你。本宫入宫这许多载,平白无故被人将脏水往身上泼得多了,早习惯了。本宫若是你,有这闲心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的处境。你能来,定是已经知晓了明日是你那半路认来的爹娘入宫之日。届时皇上知晓你非陈保平所出,是个身份有疑的野女子,凭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再胡言乱语说些什么,皇上也是不信的。”
“哦?是吗?”卓岚笑声清脆,兀自起身行到婉媃身旁,由着袖间取出一小像递在婉媃手中:“娘娘可识得画上之人?”
婉媃随手接过漫不经心瞧了一眼,却赫然见画像之上不是旁人,正是自己枉送性命的女儿,蕴皙!
她勃然盛怒,将画像轻轻放在手边案上,瞪大了桃花双眸觑着卓岚,恶狠狠道:“你还敢拿着蕴皙的小像在本宫面前放肆?”
“娘娘怀疑嫔妾害死了您的公主,因而设计要嫔妾自己药落了腹中的阿哥。比起娘娘的恶毒,嫔妾自愧不如。”卓岚冲着婉媃扬一扬下巴,愈发恣肆道::“如娘娘所言,这些年您树大招风,成了众矢之的被人当成靶子追着打,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凭何事也再难侵扰娘娘半分。可那沈夜呢?他不过是低贱的汉军旗奴才出身,即便如今在皇上面前得脸,也仅封了个三品参将罢了。娘娘以为关于您二人的事儿闹起来,他可能同娘娘一般无惧无畏,经得起风浪?”
婉媃冷冽一笑:“你以为到时候你还有那个机会同皇上说上话吗?本宫告诉你,明日陈保平夫妇入宫,本宫会即刻迫你二人滴血验亲,同邀四妃瞧着。若验出你非陈保平之女,本宫自会论你个乱臣贼子之罪,即刻传下懿旨将你就地处死!且瞧着你那时,还有无性命见着皇上伸冤半句!”
“嫔妾自然有命,因为嫔妾比贵妃娘娘更知晓您的心意。”卓岚微斜过身子,闲闲摆弄着氅衣裙摆,笑吟吟道:“您心底里有多在乎沈夜,嫔妾与您都是女子,自然能瞧得出。私下相处,您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将您私心所想暴露无余。您知晓嫔妾为何要递给您那张公主的小像吗?”
婉媃侧目瞧一眼静静置在桌上的蕴皙小像,才听卓岚又道:“公主去了数载,娘娘脑海中对着公主的音容笑貌已然有些模糊了吧?她不过是个婴孩,与娘娘相处时日不久,记不得也是寻常。娘娘尚且如此,那么皇上呢?皇上子嗣众多,只怕早忘却了公主的模样,只依稀记得个轮廓。”
“你说这些浑话是何意?”
卓岚看着她,语调和煦如拂面春风,却在细枝末节处夹杂着刺人心魄的针:“这小像是嫔妾从如意馆取来,命人临摹下来的。画师说,公主年幼,小像只存这一张,再无其它。娘娘您细瞧,觉着公主眉宇之间像谁?”
婉媃不住打量着,只觉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出是何人。
卓岚笑意更甚,扬起打金色暗纹压边儿的绣绢,掩唇道:“瞧着像不像沈大人?”
一语惊醒,经她一提,尤是越看越像。
可蕴皙如何会与沈夜有这几分相似?她分明记着从前将孩子抱在怀中哄慰的时候并无此感。
只略略一想,便知其中关要,于是愈发惊恼:“你大胆!是你令人在这小像上做了手脚,刻意将蕴皙眉宇之态照着沈夜去临摹,你......”婉媃说至此忽而戛然而止,只觉无限后怕。
这小像若是要皇上见了去,再得卓岚添油加醋几分,必然要引了皇上猜度。
如今蕴皙身死,即便想要滴血验亲自证清白也是枉然,可该如何是好?
皇上疑心起,即便信她,也断断留不得沈夜。
卓岚看着她窘迫模样,笑得愈发从容淡然:“娘娘聪慧。您手中这一张不过是临摹,原画自然也被嫔妾替换了去。您说,嫔妾若是将这枕头风吹到皇上耳畔去,皇上会如何想?”
她口中轻‘啧’两声,于殿内莲步踱步,朗声道:“嫔妾猜猜,皇上大抵会觉着您与沈大人存了苟且之事,诞下了公主。说不准......”她佯装惊讶,捂唇‘呀’了一声又道:“您说,公主死得蹊跷,那汤羹又是您亲手碰触过的。人都说儿随母相女随父,皇上会否以为是您瞧出了公主生得愈发像沈大人,生怕来日长成引了皇上怀疑,这才痛下狠手,自己了断了自己女儿的性命,以此来保您和您的‘情郎’周全?”
婉媃将那小像揉在手中,恨得双眼通红:“你这毒妇!本宫从未做过半分背叛皇上之事,哪里由你胡乱攀扯?”
“由不由得嫔妾攀扯是嫔妾自己的本事,要怪便怪娘娘您逼得嫔妾实在太紧,嫔妾想活着,唯有如此相对。”
卓岚定定落座,信手抚摸着供在案上鎏金瓶中的红梅,语气慵懒道:“嫔妾虽不是陈保平之女,仅是杭州知府府邸中的一寻常婢子。可总也是陈保平为了保全其女周全而迫嫔妾入宫,说到底嫔妾也是被逼无奈。得皇上宠幸一场,临了还能拉着贵妃娘娘与沈大人同嫔妾一并下火坑,嫔妾卑贱之躯即便身死,也是值得。”
有须臾的寂静,只听见婉媃沉闷的喘息声。
她自诩聪慧,可关心则乱,卓岚这一计行的太稳太狠,一时间竟寻不出分毫破解之道。
可她得保住沈夜。
她不能再让身边的任何一人出了差池。
思忖良久,终含了满腔的愤恨,向卓岚妥协道:“明日不会有人干扰你阖家团聚,本宫从今往后,也再不想听着半分关于沈夜的闲言碎语,你可明白?”
卓岚笑意吟吟打量着婉媃,郑重颔首后起身福礼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道理嫔妾明白。如此,嫔妾多谢贵妃娘娘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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