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晚落一场雷雨，第二日晨起满院皆是为雨水打落的花瓣绿叶。鸢鸢张罗着宫人们打扫干净庭院后，瞧着时辰不早，心里记挂着‘艾公公’安慰，便向卓岚告假赴约而去。
来了昨日初遇的地点，却并未见着胤礽。
鸢鸢心底黯然，面上不觉有几分失落。
雨后的御花园花香更浓，百紫千红挂着水珠，阳光一洒，剔透成了珠宝光泽。
左右闲着，鸢鸢便在原地踱步行着，有心无心赏着雨后夏色。
见一牡丹开得艳丽，忍不住采摘一朵，置于鼻尖低头细嗅，忽听得身后有女子嬉笑声：“你是何人？”
鸢鸢心底一惊，回首见是一双身着宫女服制，头簪翠色绒花的宫女立在她身后，满面恣肆。
靠左边立着的宫女体态略轻盈些，细细打量鸢鸢一番才道：“我当是谁，可不是嘉嫔娘娘身旁的红人吗？”
右边眉角有痣的宫女搭话道：“是前阵子被嘉嫔娘娘亲旨请入宫中的，闻听如今都是永寿宫的大宫女了。”
见二人话里明显透着锋芒，鸢鸢不欲惹事，只诺诺道：“二位姐姐好。”
“姐姐？”宫女捂着新描的唇遽然笑了：“谁要做你姐姐？我们在贵妃娘娘宫中伺候着，不过是屈居末流的洒扫宫婢罢了。如今见着你，是该唤你一声姐姐了。”
另一宫女亦笑：“该叫她鸢鸢姑姑才是，这才显得体面。只是鸢鸢这二字烟花气太浓，叫着总令人觉着不干净。”
鸢鸢一忍再忍，心底已然不快：“妹妹不知哪里得罪了两位姐姐，要姐姐如此刻薄相待？”
“刻薄？我没听错罢？”宫女一把夺走了鸢鸢手中的牡丹，恣肆道：“牡丹一色是国花，唯有皇后宫中的婢子才可攀折。你打量着是没规矩，还是以为你家娘娘是有做皇后的命？巴巴儿上赶着摘了牡丹回去奉承着？”
鸢鸢这才知自己行错了事，吓得花容失色，连声赔礼：“这......妹妹初入宫闱，许多规矩还不熟悉，却不想酿成这般大错。还请姐姐们宽恕，饶了我这一回。”
那宫女目光微微一敛，眉尾一飞，道：“今日这事儿说与慎刑司去，定是要赏你三十大板的。念着你是初犯，饶恕你也可以。”
鸢鸢欣喜，正要谢恩，却听她又道：“不过总得罚你点什么，否则如何能长记性？”
另一宫女轻蔑道：“你们娘娘得宠分了贵妃娘娘的宠爱去，瞧着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若即刻跪下与我二人磕三记响头，便考虑着放你一马。”
鸢鸢看着新雨过后的一地泥泞进退两难，眼角含泪：“咱们都是宫里当差的苦人，两位姐姐何苦为难于我？”
“谁要为难你？”宫女恣肆道：“不跪也罢，我这便去将此事报给慎刑司总管。瞧着他如何发落你！”
话落二人结伴要走，鸢鸢急了，唤住二人，兀自垂泪道：“姐姐们莫去，我跪......我跪。”
她说着曲膝要跪，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肃声道：“贵妃宫中的洒扫婢子尚且这般阵仗，可不知若换作掌事宫女，今日还不旋即要了鸢鸢的命去？”
鸢鸢循声望去，见是胤礽已然换上了蟒袍负手而立。
她一时百感交集，眸底竟是讶异。
那两名宫女吓得脸色青白相交，慌忙跪地恭谨请安道：“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鸢鸢骤然闻得此事，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身。
她端正容色，忙也要跪，却被胤礽一把扶住：“地上脏，让她们跪着。”
鸢鸢羞极了，低下头来不敢看胤礽一眼。此时又听胤礽不急不缓说道：“你手中那牡丹从何而来？”
宫女怯声回话：“回太子爷的话，这牡丹......是，是她攀折而下的。”
胤礽‘哦’了一声，微笑道：“胡说，本宫方才瞧着是你二人摘下。无贵妃属意，私自采摘御花园花卉，且还是牡丹一色，可知罪？”
两名宫女知晓胤礽有意袒护鸢鸢，只能自认倒霉磕头求恕。
胤礽依旧笑着，只是声音中已然生了厉色：“滚去慎刑司，各自杖责三十！今日这事儿本宫便不去计较。”
宫女闻听此话，像是虎口脱险般松了口气，忙连滚带爬的逃离了此地。
待料理了二人，胤礽才瞧见立在自己身旁的鸢鸢一直低垂着眉眼，仍是一脸娇羞，绯红了面。
他冲着鸢鸢微微一笑，和颜悦色道：“昨日与你相处甚自在，如今知晓了本宫的身份，是也要学着旁人那般恭谨模样吗？”
鸢鸢挣扎了须臾，强定心神抬首看着他：“您是太子？”
胤礽笑：“是太子，也是‘艾公公’，一个身份罢了。你觉着我是什么，便当我是什么，不必拘礼。”
鸢鸢红了脸道：“奴婢不敢。”
胤礽打量着她身上那水衣裳，仍是昨日染了尘的那身，虽精心清洗过，可细瞧之下污秽仍在。
他随手将身后的包裹递给鸢鸢，道：“打开看看，可喜欢。”
鸢鸢一脸疑惑启开了包裹，见里头置着的是一身蜀锦面料碧绿色的袍子，针脚绣工皆属上品，莫说是她这样的身份，便是寻常的答应常在，若不得宠，那也是苦熬大半生都得不了这么一件的。
她吓得忙将包裹系紧，退至胤礽怀中：“太子殿下，此物太过贵重，奴婢......”
“要你拿着便拿着。”太子将那包裹横挎在鸢鸢身上：“本就是本宫欠下你的，再贵重的东西，本宫说你当得起，你便当得起。”
鸢鸢有些局促谢了恩，因着尴尬，双手不住搓揉着衣摆。
胤礽见着她这举动，遽然笑了：“再揉一番衣裳都要破了口子去。”
他目光迎着鸢鸢的眸子，鸢鸢极力躲闪，怯怯道：“您是太子，何以诓骗奴婢？”
“是本宫不是，原本只想同你取个乐子，却不想......”
胤礽的话戛然而止，他从怀中取出一同心结，郑重按在鸢鸢细嫩的手心儿内：“这是本宫自己绣的，头一次，难看的紧，你别嫌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