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跑,惹得一众宫人慌了神忙跟上去护着。
唯余琳兰孤孤立在长街上,一手扯着衣襟捂着自己揪痛的胸口,泪自横流。
飞燕满面心疼搀扶着因心伤而体力不支直欲倒地的琳兰,劝慰道:“娘娘宽心,四阿哥年幼,他总会明白您是多么在意他的!”
“飞燕,本宫从来不知在胤禛心中本宫如此不堪。本宫恨不能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一并给了他去,本宫恨不能将自己这条命都给了他去。”
“可到头来,本宫却忘了他需要的不过是最简单的陪伴罢了。”
“如他所言,本宫什么都没有给过他。如今又如何能奢求他与本宫母子情深呢?
“是本宫错,是本宫错......”
是日胤禛于乾清宫替容悦求情,又与琳兰在长街上闹出的这一番热闹事儿很快由着宫人的嘴传入容悦耳畔。
她听罢只道一句孩子待她如此当真难得,本对着胤禛是利用,如今却也生出了些许慈母心肠。
无限感慨这深宫禁院中,最后肯对着自己好的,却是与自己毫无血亲的旁人孩子。
这一日晚些时候,容悦命小厨房做了些精致可口的菜肴亲自去阿哥所探望胤禛,她来时正见胤禛于自己殿中小憩,面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一时心疼,上前以绢拭之,却忽而惊醒睡梦中的胤禛。
他揉一揉眼,见是容悦满面含笑看着他,忙不迭欢喜起身,落地向容悦请安道:“儿子给额娘请安......”
这一语夹杂着些许哭腔,听着容悦亦有几分心酸。
她躬身扶一把胤禛,强笑道:“与额娘哪里需要这般生分?只当是从前在承乾宫住着时便好。”
胤禛略有自责道:“儿子没用,帮不得额娘,要额娘受委屈了。”
“糊涂。”容悦枯槁的手掌轻抚在胤禛稚嫩的脸颊上,顿一顿,又道:“额娘闻听你午后去寻了你皇阿玛,可是与他提及了额娘的事儿?”
胤禛怅然颔首,容悦则摇头道:“傻孩子,你皇阿玛与额娘的误会嫌隙哪里是因着贵妃的蕴皙公主乍然离世才有的呢?”
她说着自怜捏一捏自己脸上愈发松弛的皮肤,冷冷苦笑:“你瞧额娘如今的老态,与你皇祖母立在一起倒难分请谁人年岁更大些。女子以色侍人,你皇阿玛身旁娇花似的女子太多,哪里还会愿意再多看额娘一眼?即便让你求来你皇阿玛怜悯,解了额娘与他的嫌隙,从前的恩爱时光,也是再难返了。”
“所以还强求什么呢?”容悦喟然长叹,无谓道:“不强求了,如今额娘只盼着你好。你听额娘的话,必得用功读书,想着法子讨好你皇阿玛。像今日这样令你皇阿玛为难的事儿,你再做不得。”
胤禛瞪大了稚嫩眸子,奇道:“为何?”
“额娘此生唯你这么一个孩子,虽不是亲生,却母子情重。哪有母亲不为着孩子前途思虑考量的?你的日子还长,往后还要许多事儿是说不准的。若是将来有那个机会,你安心。”她凑近胤禛耳畔,轻言一句:“额娘与整个佟氏,会竭尽全力助你登上皇位。”
胤禛虽八岁的年纪尚不谙世事,可如何也能听出容悦此番话意同谋反。
他面色局促,明显添了几分惧怕,连连摆手道:“二哥是太子,若他不济还有大哥这个长子在,这样的事儿儿子不作他想,儿子如今便活得很痛快,儿子不想要那些。皇阿玛是天子,可儿子瞧着他不快乐。儿子不想不快乐。”
三言两语,道明稚子心性,是难得的妥帖沉稳。
容悦耸肩笑笑,并不与他多言,只道一句:“这样的话,若是额娘还有机会,待你志学之年(十五岁)再说给额娘听罢。许多事儿,你如今是无法懂得的。”
胤禛怔怔望着容悦衰老的容颜,却在她干涸的瞳孔中瞧见了光。
他并不知晓,便是面前这样的一个善待于他的养母,却影响他此生最深,直至改变了整个大清的命运。
后来的日子,因着容悦倒势再无翻身之力,后宫中渐升祥和之景。
皇上与婉媃之间明面上瞧着还是一切如常,实则表面的云淡风轻却是为着极力掩盖着内里两颗渐行渐远的心。
到了这一年十月婉媃生辰时,皇上依旧费足了心思替婉媃张罗着,可眼前人非彼时人,即便是再用心的事儿,如今瞧在眼里也只觉着是敷衍。
生辰当夜两宫太后列席,却在晚宴最热闹时偏引了太皇太后头风发作,疼痛难耐。
皇上忙命随行太医傅卓诊病,容悦亦忙不迭跟入内殿替太皇太后疏解疼痛。
这些时日来,太皇太后每每发病,容悦隐秘替她用药的剂量便越发重。
原先本是瞧不出什么来的,可那药的毒性长久积攒在人体内,渐渐从脉象上也能瞧出端倪来。
傅卓替太皇太后探脉时察觉不妥神色微变,本欲将详情告知皇上,却在欲出内殿时被容悦拦住。
她回头瞥一眼在榻上痛哭难耐的太皇太后,随后一脸隐秘凑到傅卓身旁道一句:“大人可是瞧出了何不妥?”
傅卓见她面色阴冷似笑非笑,心底暗暗发怵:“并......并未。”
容悦闲闲拨弄着护甲,刻意将藏于其内的药粉露于傅卓面前:“大人应该知晓本宫如此做亦是为着太皇太后身子能舒坦些,这东西虽有毒,却镇痛奇佳。太皇太后这病缠身十数载,若不是本宫时常精心照拂,大人觉着太皇太后有命活到今日吗?”
傅卓冷汗连连,低垂眉眼不敢直视容悦:“可这事没有皇上属意,他日东窗事发,不说连累娘娘,太医院上下也都要跟着一并吃罪......”
“那你便去告诉皇上罢。”容悦扬手一指正门,泠然道:“本宫私下里给太皇太后喂食这镇痛良药已有数载,可大人却从未察觉出丝毫不妥。你瞧着如今若将此事和盘托出,皇上盛怒之下如何能不治罪与你?”
傅卓踟蹰不前,进退两难。只得愣在原地默不作声。
“本宫若是大人,便收声闭目做个哑聋盲子。太皇太后现今七十有四高龄,如今安安稳稳少病少痛,怕也是她心头最大的愿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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