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私通(二)

柔嘉腹中这一胎来得蹊跷,即便是有着敬事房的记档在,也少不得旁人一番排揎。

可容悦一味护着,旁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再者,虽都是嘴上冷嘲热讽的话,可若要说她腹中所怀真不是龙胎,也无人敢将这样的话宣之于口。

毕竟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犯下这诛灭九族的大罪。

承乾宫殿内燃着极重的梨香,却仍是掩盖不住满殿酸味。

这一日散去时,柔嘉满心忐忑,乘轿方行出不远,身后便听得双福急促叫喊声:“宜妃娘娘,皇贵妃娘娘请您回去一趟。”

听了这样的话,柔嘉心下一沉,面色急速灰败下去。

她知道,她的好日子,恐是要到头了。

复入承乾宫时,容悦以换了一身粟红色的常服,常服胸口纹绣青鸾,栩栩如生更添瑰宝装饰,比着凤凰还要气派许多。

柔嘉在婢女的搀扶下很快俯下身去跪拜在容悦面前:“臣妾请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容悦‘嗯’了一声吩咐她起身,而后择了一众宫人尽数退下,偌大的承乾宫正殿唯留她与柔嘉二人。

容悦端坐上首位,怀中抱着个五彩芍药汤婆子暖着身。一双明眸微微眯起,定定瞧着柔嘉。

那目光似锋利的刀子,一刀刀腕在柔嘉身上。她周身一凛,低语怯懦:“娘娘何以这样瞧着臣妾?”

“是你自己说,还是本宫替你说?”

柔嘉一怔,喃喃道:“臣妾......臣妾不知娘娘所言何意。”

容悦眉眼一飞,戏谑道:“本宫问你,你腹中这个孩子是那儿来的?”

“是......自然是皇上的!”

“皇上的?”容悦冷笑两声,忽而取了手边的茶盏朝柔嘉掷过去。

茶盏迸裂碎片划过柔嘉裙摆,吓得她遽然跪地浑身哆嗦:“皇贵妃娘娘饶命,皇贵妃娘娘饶命!臣妾糊涂了,臣妾真的糊涂了!”

“裘齐给足了面子未当着她们的面戳穿你,否则你哪里还有命在这里跪着?”容悦斜斜瞟她一眼,声音陡然拔高,甚是尖锐刺耳:“你腹中那两个月的贱种究竟是何人的?”

柔嘉有些犯难,结巴嘟囔着半晌说不出一句全话。

还是容悦又厉喝了一声,她才叩首道:“是.....是午门的侍卫,臣妾就放纵了那一次,臣妾本以为不会的......怎知......”

容悦细想那日送皇上离宫时柔嘉与那午门侍卫短暂的接触,忽而明了。

她拨弄着自己水葱似修长的指甲,言语间尽是鄙夷:“不过见了一面你就这般按捺不住?午夜梦回时候你是瘙痒的紧吗?这般淫秽不堪,着实令人恶心。”

柔嘉亦满面羞愧,不敢抬首,口总直呢喃着自己错了主意。

容悦眉宇间笼着一片阴翳,狠狠瞪她一眼:“你错了主意要你合家为你填命,你可当真是郭络罗氏的好女儿!”

提及家人,柔嘉更惊恐万分。

后妃私通,是要受凌迟之刑而死的。至于家人,更是要诛灭九族,亲近者五马分尸,疏远者也要绞首示人。实乃莫大的羞辱。

阿玛额娘年事已高,如何能受五马分尸之酷刑?

柔嘉恸哭不已,悲戚哭诉:“还求皇贵妃娘娘宽恕可怜臣妾这一次,臣妾日后定当鞍前马后,唯娘娘马首是瞻!”

容悦怒气并未随她的话消去,反倒愈发语不留情:“本宫自然是要救你才替你瞒下这事儿,只是你腹中这孩儿是留不得了。”

柔嘉听了这话,思忖半晌便起身取过桌上的甜白釉花樽,高高举起欲向自己小腹砸去。

容悦被她举动看惊了,怒道:“你疯了?你若在本宫宫中小产,本宫如何说得清?要去,也是将这事儿嫁祸到旁人头上!”

她将花樽高高举着,微一愣神道:“娘娘是说......贵妃?”

容悦略微松弛了神情,靠着椅背闲闲道:“左右你这一胎是保不住了,他若能替咱们除去那些讨厌的蝇虫,也不算他白来这世上在你肚子里走了一遭。”

第二日一早,得仁宪太后召见,婉媃并未入承乾宫请安,而是早早儿侍奉在了仁宪太后身旁。

来时才知,不过是仁宪太后闲来制了些孩童衣裳交给婉媃。

自懿德薨逝后,她向来与自己走得近一些。

婉媃收下小巧衣衫忙欢喜谢恩,仁宪太后这才道:“昨日里闻听宜妃有孕了?”

婉媃颔首浅笑,仁宪太后眉目极力注目于婉媃,半晌悠然一笑:“也不知是皇帝的好福气还是她的。得了,皇帝不日便要回宫,听了这消息可要欢喜疯了。你那肚子,也得加把劲。”

婉媃面上稍有娇羞,推辞道:“臣妾有胤䄉一子足矣。”

仁宪太后笑笑,再不言语。

离宫后因出了极好的日头,想着闲来无事在宫中行两步也是极好,没得整个冬日都乘轿而行倒惹得人腰酸背痛。

霜若与云蝉一左一右侍奉着她,过长门时,忽而被一众匆匆而过的侍卫吓到。

前后两名侍卫抬了个木质担架,上头盖着一块素白的布。

这本是宫中死了宫人才有的事儿,云蝉见了直说晦气,霜若更是捂着婉媃的眼,吩咐侍卫们赶紧抬走。

“微臣请娘娘金安。”

这一声极为熟悉,婉媃将霜若挡在自己眼前的手避开,定睛一瞧,两名侍卫身后跟着的竟是沈夜。

许久不见,他似消瘦不少,且见着眼下存了乌青,眼底也尽是血丝,像极了方落过泪。

想着怕别是这担架内抬着的是他挚友,于是低声问道:“大人亲自送人出宫,想来是有情分在的。”

沈夜黯然颔首:“娘娘可还记得从前微臣曾被调去午门当过一阵差?这人是从那时起便于我志同道合的老友了,骤然薨逝,一时总难接受。”

婉媃劝他两句,忽有风起,吹起了盖着尸身的白布。抬担架的侍卫慌了神忙将那布重新盖上,而仅瞥了一眼,婉媃便觉着那人似曾相识。

细细回忆,才想起却是皇上离宫那日,替柔嘉捡了绢子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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