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事终究在皇上的心中留下了一个疑影，他虽未在明面上质问容悦，可对她的态度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闻听一日容悦制了时令可口菜式入乾清宫进给皇上，皇上却瞧也不瞧她一眼打发了她出去。至于召她侍寝，更是一次没有。

不止是她，连着同她交好的茹歌、珞馥、柔嘉也一并被冷落下来。

除却偶还有传婉媃侍寝外，宫中的老人一时间风光都败了下来。

而败给的，却是一个瞧着平平无奇的陈卓岚。

这样的时光，总算有着胤䄉这个亲子养在膝下，日子到底不算有多难过。

紫禁城入了盛夏，常有朦胧细雨伴着。

婉媃常在天色微明时起身，呆呆坐在庭院内见着宫人们四下忙碌着。

她静静发着呆，细想与皇上这些年的情谊。

最终才发现，一晃许多年过去，自己心中却是无法笃定，她到底有没有爱过那个男人。

又或者，那个男人又可曾真正对她动心？还是只贪了一时的欢愉，贪了一时的自己与旁人不同？

容悦自被毓宛攀扯上了文茵的死后脾气愈发不好。于承乾宫侍奉的宫人，隔三五日便有耳闻，不是今儿个有人粗手粗脚打碎了玉器被施了杖刑，就是明儿个有人碎嘴翻了机会被罚了例银。

其实这些事儿各宫都有，原是最寻常不过的。

人食五谷杂粮存七情六欲，哪里有日日勤谨毫无不妥帖之处的呢？

只是旁人多半得过且过，而容悦的眼中却愈发揉不得沙子。

这一日是大暑之日，合宫嫔妃格外勤谨，早早儿入了承乾宫请安皇贵妃。

是日乃正日，容悦特地换了一身次红色凤吟昆山纱氅衣，发髻簪饰多以纯金点翠宝而饰，凸显位份尊贵。

彼时人到的齐全，连答应常在一众人虽不得入正殿，也都在庭院里日头下晒着听容悦说事。

前几日皇上定了九月南巡出行的念头，虽不带后妃，可后宫诸人也得替皇上准备着行头。

此事议了半晌，见雀珍匆匆由殿外而入，附容悦耳畔嘀咕了一句什么，容悦才冷道：“她不来难不成还要本宫去请？”

听了这话，珞馥环顾殿内四下，打先里奇道：“贵人以上位份的嫔妃都在殿里候着听娘娘说事，是何人未来？”

柔嘉掩鼻一笑，瞧着殿外顶大的日头下晒得香汗淋漓的后妃们，轻嗤道：“不在殿里自然是殿外候着的。”

珞馥定神一看，忽而笑得冷艳诡异：“呦，嫔妾当是谁呢。这平日里最点眼的陈常在今儿个怎不见来？”

婉媃斜眼看着容悦一众你一言我一语似唱着花鼓戏，闲也不理会，只自顾饮茶食果。

听了半晌，殿外传来双福尖细的报声：“陈常在与皇贵妃娘娘请安！”

常在位份来承乾宫请安，本是承乾宫掌事太监不必通传的。

听他喊得这样响亮，气力这样足，多半是要引了众人的目光去。

婉媃循声望去，见卓岚面色局促赶来，遥遥跪在殿外叩首道：“嫔妾请皇贵妃娘娘金安，嫔妾因故来迟，还望娘娘恕罪。”

容悦悠然一笑，肃声道：“都是自家姐妹，本宫怎会怪罪？”

她这话落，不再理会卓岚，自顾同众妃又议起了南巡一时：“皇上登基，此次首次出宫南巡，许多事儿都要准备妥帖了。虽说出宫的行头由内务府置办，可内务府的奴才到底也是半个男人，心思是不比咱们细的。咱们也得着意添上许多，好让皇上感受到咱们心意不是？”

婉媃温婉道：“皇贵妃娘娘有心了。其实体察皇上心意倒也不是难事，且看近日陈常在侍寝时日最多，便可知今日来迟，多半是伺候皇上的缘故？娘娘要陈常在一直在殿外跪着，如此可不是要逆了皇上心意去？与方才所说，有些背道而驰了。”

容悦端坐上首，信手取过置在梨花木小案上的青花石茶盅，以茶盖撇去其上大片茶叶，有缥缈茶香凝成白气氤氲拂在她似笑非笑的脸上：“你那一句听着是本宫要她跪下的？她自己愿意跪，本宫如何拦得住？”

柔嘉挑眉看向婉媃，温声细语道：“从前贵妃娘娘盛宠时，日日请安来的也是恭谨。如今时移世易，唤作一个区区常在替了贵妃娘娘的宠爱，娘娘倒不治一治她的跋扈之罪？”

这话说的温婉，可话里的意思却犀利。

婉媃抿着唇角浅笑不语，倒是与柔嘉比邻而坐的荣妃秀妍身子微微前倾，眼底里尽是戏谑斜了柔嘉一眼：“宜妃还真是贤惠，自己不得宠爱，巴巴儿记着旁人的宠爱作甚？可不是看着眼馋，吃不着葡萄便言酸？本宫记着你上回侍寝还是与皇上**完被抬了出来，可想有着‘春日香’相助你且能被抬出来，还不如外头那些个答应常在能哄了皇上欢心......”

她这一番讥讽惹得满殿嫔妃盈盈而笑，容悦亦笑了须臾，才正色道：“荣妃，可别忘了太皇太后的教诲，那事儿说不得。”

秀妍道声知错，恣肆横了柔嘉一眼，摇头饮茶。

婉媃淡淡含笑，起身向容悦施了一礼：“今日大暑节气，殿外热得紧，皇贵妃还是先请陈常在起来罢。若是晒坏了去，心疼的可是皇上。”

“皇上心疼不心疼她本宫不知，本宫倒瞧着你心疼她的紧。”容悦闷哼一声，冷笑道：“你若真心喜欢她，本宫便赐她挪去你宫中与你同住可好？”

琳兰只瞟了容悦一眼，抚着簪花如常闲言道：“长春宫是皇上赐予贵妃姐姐独住的，娘娘有多大的脸面能赐了陈常在与姐姐同住？”说着，向殿外唤了一声：“陈常在，方才皇贵妃娘娘的话你可都听见了，她既然没让你跪，你便起来罢。”

容悦默声含怒，一双眸子似能冒出火星来死死睇着卓岚。

却不想，卓岚竟当真应了琳兰的话起身福礼，而后紧着步子以极快的速度没入了人堆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