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毒酒三盏

婉媃此言一出,秀妍头顶个接下了她这话来:“臣妾瞧得真真儿的,张奎这登徒子实在狂悖不堪。”

琳兰亦道:“也是日日跟在皇贵妃身边儿的人,这些个下作手段不知从哪里学来的。”

玉汶手持佛珠念了句佛:“姐姐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婉媃笑意更甚,拂袖命霜若端了个银盘上来,其内以合衾酒杯满盛三杯清酒。

霜若将清酒端至张奎面前晃一晃,挨个介绍着:“这第一杯是坊间珍酿了十六载的女儿红;第二杯是宫中新娘的桂花酿;第三杯是江南出产的醉太白。酒香醉人,瞧着张太医今个儿是有福了。”

张奎人被几名内监拘着跪在地上挣扎不得,口中不住呜咽着。

婉媃扬眉吩咐进礼道:“快,替张太医去了口中的布子。云蝉与白长卿成婚,张太医欢喜,总要喝上两杯喜酒才算完满。”

进礼狡黠一笑扯了张奎口中的破布,张奎喘了几大口气,竟痛哭出声,连连求恕:“皇贵妃娘娘饶命!荣妃娘娘饶命!德妃娘娘饶命!惠妃娘娘饶命!微臣知错,微臣知错啦!”

琳兰挥舞着手中绢子轻巧一笑,打趣道:“你又没得罪咱们,咱们能饶你什么命?自己对何人做了错事,便去寻何人告罪,无谓在这哭天抢地,男不男女不女,实在恶心。”

张奎目光殷切望向白长卿,似见了救命稻草般哭喊道:“白大人!微臣知错!还请您宽恕微臣!微臣给您当牛做马也是愿意,微臣......”

白长卿死死盯着他,满腔恨意丛生。

便是面前这人,断了自己生为男子的尊严,也断送了云蝉一生的幸福。

他如何能放过?只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削骨剔肉!

倒是云蝉弯下腰身,取了喜绢手势极轻替张奎擦了擦泪,温婉道:“我知道这事儿本不是张太医本意,长卿,不若恕了他罢。”

闻他此言,白长卿虽心有不甘,却不想逆了云蝉的意思,只得口中浅‘嗯’一声,悻悻作罢。

见云蝉这般优柔寡断,婉媃当即开口要劝,可见了她之后的动作,却定神耐住了性子。

只见云蝉利索端起一酒杯,趁着张奎还未反应过来便满杯倒入了他口中。

张奎依着惯性将酒水吞咽下肚,这一举令他吃惊不已,人怕的极力挣扎,挣脱一手出来用力扣着喉头,却又被进礼死死按住。

“毒妇,你骗我!”

“妾身已为人妻,怎会诓骗大人?”云蝉也不抬头看他,自顾顺着霜若捧着的银盘又取了一杯酒。

张奎紧闭唇齿不张,云蝉旋即向进礼使了个眼色。

进礼会意以虎口死死掐住张奎的下颚,令云蝉将那一杯酒顺畅倒入张奎腹中。

“只是今日是我同长卿的喜事,张大人昔日与长卿乃为同僚,长卿得你照拂,自然感恩戴德,大恩不敢忘。”她说着,又取过最后一杯酒,缓缓吟道:“大喜之日对酒三杯,是民间礼待上宾的规矩。您为我夫妻二人的贵人,这三杯清酒,还请您笑纳。”

三杯下毒,进礼于一种内监齐齐撒手,令张奎跌在地上。

彼时已然有了毒发的症状,人腹痛不已,口腔与鼻腔已缓缓淌出殷红血液。

云蝉端立起身,搀着白长卿的臂膀,似笑非笑冲张奎道:“女儿红中混了鹤顶红,桂花酿中混了牵机药,醉太白中混了断肠草。张大人平日里帮衬着贵妃,这些毒物怕是没少接触。如今能死在这些脏东西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张奎指着云蝉,双目瞪得浑大,唇齿微张合,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口气上不来,即刻殁了。

白长卿俯身一探鼻息,道一声去了,霜若即刻吩咐宫人将他尸首抬出宫去。

白长卿牵起云蝉略有发抖的手,心疼道:“你平日里是连只虫鸟都不忍伤着的,现下为着我这样的事儿也敢去做。瞧着手还在抖,可吓坏了罢。”

云蝉竭力稳定着自己惊怆的情绪,定一定神摇头道:“我不怕。他那样害你,我恨毒了他。多少条性命都折在了他手里去,如今我要了他的命,他不算冤!”

婉媃与其余三妃相望一眼,无声笑了。

次日清晨,晚冬初春的金色日光极早撒在紫禁城流砖碧瓦上,而张奎的死,也随之传入了乾清宫。

长春宫来报,只说张奎入宫行秽事,为人发觉后为怕惩罚服毒自尽。

这样的说辞皇上如何能信,不想也知是婉媃刻意要报复着容悦。

可奈何德妃、荣妃、惠妃三人众口一词皆言自己是见证,皇上到底也不好为难婉媃,于是草草了结此事,命人将张奎尸身送出宫外,好生葬了。

如今的容悦与婉媃,是皇上明眼瞧着反目成仇的。

个中曲直缘由是非,二人各执一词,皇上也懒得去分辨,只叹一声昔日交好的金兰,到底是生了嫌隙。更私下里吩咐她二人,既是不豫便少相见,免得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儿,惹了两宫太后挂心。

张奎的死并未如同婉媃所料引容悦过问,她反倒同没事人一样,终日里按部就班受着六宫嫔妃礼拜,对着皇上假面相迎,对着太皇太后恭谨侍奉。

春来一日游于御花园,茹歌珞馥从旁相伴,珞馥不解问道:“张太医死了,娘娘也不过问?”

容悦目光定在初绽的艳丽花卉上,哧哧笑道:“他死便死,与本宫何干?太医院那么些太医,他死了总有人顶替他的位置。本宫不是钮祜禄氏,对着个下人奴才日日贴心相待,一副菩萨模样,似极了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本宫瞧着她那样便觉着恶心,既然觉着恶心,本宫又怎能同她做一样的人?”

说着,信手择了多开艳的花簪在珞馥鬓边,诡秘一笑:“这娇嫩的花尚且都是要拿来配人的,何况是用来配花的绿叶?”

珞馥不解其意,只舔着脸附和着。

茹歌心思比她重一些,旋即明白了容悦话里深意。

若张奎是绿叶,自己同珞馥一干依附她的嫔妃便是艳花。

左不过,都是拿来衬她风华绝代,容姿明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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