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场面着实吓住了承乾宫众人。莫说他们,连云蝉也看得痴了。
她从未见过婉媃如此色厉的时候,从前即便是受了容悦再大的折辱,她也总是小心应付,不露锋芒。却不想如今为着自己,为着白长卿,却能拼到这般地步。
那一日,婉媃是带着云蝉与白长卿一同出的承乾宫,彼时容悦在身后都骂疯了,合宫诸人也无人敢奈婉媃何。
回宫路上,她是不敢面对白长卿的,半分也不敢,甚至连与他对视,也没那个勇气。
进礼与霜若闻听承乾宫之事忙赶来,于半路上碰见了几人,婉媃旋即命他二人护着白长卿回宫,自己独乘轿而去不许人跟着。
她很想问一问皇上,容悦在后宫做出这样的事儿,他当真眼盲心盲,不予理睬吗?
飞雪落如鹅羽,障了眼前的路,抬轿内监步履维艰,不知过了多久才至了乾清宫外。
婉媃踏雪而出,两步行至乾清宫正殿外,却见平日里日日伺候在皇上身侧的梁九功并不当值,反倒是不常在皇上面前得脸的李检替了他的职务,端立在门前站着。
遥遥见婉媃不撑伞急来,忙从内监手中取了油伞上前去迎:“好我的贵妃娘娘!您这才生产完不足月的身子,怎能在风雪里浸着?身旁的宫人是如何伺候的,也不仔细着点......”
婉媃吸了吸冻得僵红的鼻尖,问道:“怎是你?梁公公呢?”
“这......”李检颇有几分为难,想启齿却又生生讲话憋了回去。
他是梁九功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有着几分梁九功的妥帖在,平日里也是个爱与主子们闲话的人,今日这般扭捏,婉媃便知不妙,于是愈发好奇追问。
至了檐下长廊暂避风雪,李检才浅声道:“师父惹了皇上盛怒,打了二十板子如今在房里养着。”
梁九功挨了打?
他是伺候在皇上身旁的老人,虽说平日里皇上对他也不存几分好脸色,可到底是自幼伺候的人,原算得上半个亲人,皇上对他也颇为信任。
婉媃入宫至今十五载,还从未听过梁九功犯了天威领罚,左不过是得皇上训斥两句也便罢了。
心下稀奇,连声追问了几句,李检才短叹一声,硬着头皮道:“师父也是为难的紧。前朝战事平定,百姓安居乐业,皇上心里头欢喜,近日里宠幸嫔妃未免多些。这事儿由着敬事房传入太皇太后耳边,太皇太后关心皇上龙体,命师父适时进言劝慰几句。可不曾想......师父昨日劝说未果,反倒惹了皇上不豫,旋即发落了。”
婉媃听着李检的话,分明是只挑了好听的讲,皇上做了怎样的事儿,他一个奴才怎好置喙?
且瞧着他近日召自己侍寝时的表现,便知一二。
虽说正值盛年,可国事繁重,若是纵欲无度,总要惹了身子不爽,太皇太后挂心也是寻常事,只是因此事责罚了梁九功,倒让婉媃觉着这般行事作风有几分不像皇上。
正与李检寂静立着,忽而闻听一声缥缈妖媚的笑声从殿内飘传而出,过了婉媃的耳,一尽融入风雪之中。
婉媃眉头轻蹙,浅声问一句:“这原不是皇上午憩的时候,谁在里头?”
李检慌张道:“这......不过是几个答应常在......”
“几个?”婉媃震惊不已,沉了半晌的气才道:“怪着太皇太后要动怒,祖宗规矩你们御前伺候的人最是清楚,哪里有几人一并伺候皇上的道理?这样有伤风化的事儿,要敬事房如何记档?”
“这事儿是皇贵妃娘娘许了的,只说皇上欢心是最紧要,若是奴才们多嘴惹了皇上不豫,便是罪过了。”
“胡闹。”婉媃径直向殿内行去,李检匆忙拦她,却被婉媃横了一眼喝退。
门被用力推开,一时间乾清宫炭盆烘起的暖流扑面而来,混着一股极重的香气,熏得人眼疼。
愈往寝殿行去,妖冶妩媚笑声更近,香味亦更浓。
平日里乾清宫之闻得龙涎香气息,平白参了许多庸脂俗粉的甜腻之味,反倒喧宾夺主,糟蹋了顶好的东西。
婉媃立在寝殿门外,沉沉呼吸了半刻,她本想一把将门推开,却碍着皇上的面子,终究还是忍住了。
她捋一捋衣摆郑重跪地,肃声道:“臣妾钮祜禄氏,参见皇上。”
声落,殿内欢愉声戛然而止。很快,传来一阵阵窸窣响动。
不知过了许久,皇上才清嗓道了一句:“进来罢。”
婉媃起身推门而入,但见殿内恭谨跪着两名答应,三名常在,且都是自己不熟悉的面孔。
这宫中的嫔妃实在太多了,从前一个个还都能叫上名讳来,如今想是长街对面而见,只得她们跪拜唤一声贵妃金安,自己浑然只能尴尬一句平身作罢。
众人见着她,如自己所料一般齐齐跪地,福礼道:“嫔妾请婉贵妃金安。”
话说的体面,可总掩饰不了面上的局促。
瞧着一个个花枝招展,衣衫凌乱,连腰带都错位系着,想也知晓方才这殿中是经历了如何一番兵荒马乱。
倒是皇上沉稳些,冲婉媃柔和一笑,徐徐道:“外头风雪颇大,婉儿怎来了?”
婉媃面色隐隐有些难看,冷道:“臣妾与皇上有话要说,还请各位妹妹去殿外稍候片刻。”
落尾的四个字婉媃吐字极重,皇上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故作正经扬手吩咐她们各自回宫。
几人涨红了面色紧着步子从婉媃身旁溜了出去,人散尽了,皇上才向婉媃招一招手,唤她来自己身旁。
她走了两步,停在榻前,见榻上如山沟壑立隆起的褶皱,顿觉心头一阵恶心。
“臣妾有句话想同皇上问个明白,皇贵妃处置了一向照顾臣妾的太医白长卿,将人去势做了阉人,这事儿皇上可知晓?”
皇上见婉媃并不与他执手,有些尴尬将手收回放在膝上,浅浅‘嗯’了一声。
“皇上既然知晓,何以不理不问不罚?他到底是前朝朝臣,是有品级有官衔的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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